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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5日 星期六

北京猿人與中國--特色周口店「聖火」與民族主義虛妄


古人類學家在周口店為奧運廣場揭幕儀式鑽木取火。

中共的民族主義虛妄。
當今中國的民族主義話語中,中國這塊「黃土」和「熱土」是種種「奇蹟」的誕生地,真的舉世無雙,真的可以完全「走自己的路」,真的可以用充分的「自信」藐視一切普世規則,這種想法至少在大眾心理和下意識中有一定人類起源學意義上的支持。它和政治意義上的「中國特殊論」遙遙相對。但這樣一種強烈的「特殊性」的意識不是自發產生的,而是主流輿論引導出來的。
北京西長安街上的「中華世紀壇」象徵著崛起的中國在新千年的自我期許。這裡有一簇長明的「聖火」,是從周口店北京猿人遺址通過鑽木取火、由為國爭光的著名運動員通過接力跑送來後,在二○○○年第一天的凌晨由江澤民親自點燃的。這是一個隆重的國家儀式。「中華世紀壇」網上的介紹說:「聖火台上長明不熄的一簇火焰即為取自周口店猿人遺址的『中華聖火』,寓意中華民族的文明創造永不停息。」
二○○五年北京奧運廣場開幕前舉行的「聖火傳送」儀式上,周口店北京猿人遺址也被選為聖火點燃處,其過程更具有象徵性和觀賞性:中國著名的古人類學家、中國人獨立起源說的支持者劉東生用鑽木取火的方式點燃火炬後交給幾個半裸由獸皮遮體的「原始人」,再傳給外面的火炬接力手,再一站一站地傳下去。據報道,在周口店猿人洞裡點燃的「聖火」還在其他一些重要公共活動中承擔過這樣的使命。這些重大的國家儀式都告訴人們周口店的猿人就是今天「中華民族」的祖先,「中華民族」的「聖火」至少有七十萬年之久!

北京猿人是「中國人的祖先」嗎?
稍有科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在當今人類起源的解釋中有兩種說法。第一種,也是國際人類學界普遍接受的,是認為直立猿人和智人都起源於非洲,然後散佈到世界其他地方。但前者和後者之間沒有關係,現代人的前身是智人,可能在十萬年前才走出非洲,取代了前者成為現代人的祖先。
按照這個說法,周口店的北京猿人就不可能是今天中國人的祖先。這個說法受到在中國和東亞採集的當代人類DNA數據的充分支持。這些數據說明今天的中國人、非洲人和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共享一個祖先,而這個祖先離開非洲的時間不會早於十多萬年前。第二種說法,是一些中國古人類學家和考古學家提出的,他們根據一些化石和考古材料認為中國境內的智人和幾十萬年前的直立猿人一脈相承,他們之間的關係是連續進化,但也不排除和後來到達的起源於非洲的智人混合的可能。

種族主義的祖先迷思
應該說,這是一個純粹的科學討論。DNA和化石向我們展示了中國境內現代人祖先起源的兩種可能。一個以「科學發展觀」作為指導思想的社會,應該把這個有待於科學的進一步發展才能解決的難題留給科學家,而不是從民族主義的立場出發為了政治需要去利用一個只有片面證據的結論,更不應該把這個結論儀式化,灌輸到民族主義甚至愛國主義的教育中,給大眾造成這樣一個印象:「我們中國人」從猿人時期就有自己獨特的祖先,這個祖先留給我們的「文明」一直延續到今天。
即使我們假定將來有足夠的科學證據證明,北京猿人確實發展出了智人的後裔,這和民族主義意識形態和愛國主義教育也不應該有什麼關係。一個具有現代科學意識和理性思維的國家,一個對自己國民對國家的效忠有充分信心的國家,不需要把幾十萬年前的猿人搬出來說明自己的偉大。
何況,即使北京猿人有後裔,那個生物學意義上幾十萬年前的單一性和近幾千年來中華大地上發生的人種、族群、文化和經濟上的混合和複雜相比可以說不值一提。不要說是直立行走的猿人,就是數萬年前的智人,和今天大眾話語中的「非洲人」和「中國人」等等也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它們至多是「從非洲走出的」或者是「在這塊屬於今天的中國的土地上曾經生活過的」某種古人類而已。今天的「中國人」已經完全是一個文化的、歷史的、政治的概念,是近幾千年人類進入農業和工業社會後複雜演變的產物。硬要為這樣一個「中國人」找出一個單一的生物學意義上的祖先並為此而驕傲,在世界歷史上只有種族主義的祖先迷思才與此類似。

「中國人」何時懂得為國獻身?
幾年前,北京上演過一出名為《北京猿人的原始之戀》的音樂舞蹈史詩話劇。劇中的主人公是一個猿人家庭的老家長,有一個寓意很清楚的單名「根」。這個「根」不但在喪失繁衍能力時把自己佔有的女人讓給年輕力壯的男人,而且在一個大雪封山的嚴冬點燃自己,讓家人食用進而生存下來,從而塑造了一個「中華民族」在直立行走的猿人時期的大英雄。他識大體顧大局,最後以自我犧牲成全集體血脈的延續。「中華民族」無盡的英雄譜於是從三皇五帝向前推了大約幾十萬年。戲的廣告詞就是「感謝祖先」。主人公的獻身說明中華民族原初的血統裡就有了自我犧牲的遺傳,「中華民族」在腦容量極其有限的猿人時期就有了今天主流話語需要的高風亮節。
應該是國際主義而不是愛國主義
周口店遺址在一九六一年被國家定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本來這是一個很合適的定位,但在九○年代愛國主義浪潮中,一九九七年被定為全國百家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有人會說這裡的愛國主義是紀念歷任中國考古學家的辛勞和貢獻,也是因為最早發現的北京人的頭蓋骨在二次大戰中最後落在日本軍隊手中搞丟了,所以也和民族恥辱有關。這些說法雖然不無道理,但並不充份。因為類似這樣的愛國主義奉獻和民族主義恥辱,較真起來的話中華大地上比比皆是。周口店遺址在「愛國主義教育」中承擔重大角色,主要因為它是「我們祖先」生活的地方,而不是愛國科學家的奉獻和帝國主義的侵略。
其實,整個北京猿人最初的發掘和後來的研究都離不開西方考古和人類學家的奉獻,是和美國在北京的協和醫學院的解剖科分不開的,是在美國洛克菲勒基金會的資助下完成的。不但如此,「北京人」的拉丁文和英文名稱都是西方考古學家起的,「北京人」的中文名稱也由此而來。甚至中國境內的人類演化是從直立人到智人的一脈相承和獨立發展這個理論最初也是西方學者魏敦瑞提出並廣為傳播的。魏還是三十年代周口店遺址發掘的負責人。在魏之前負責周口店發掘和鑒定的加拿大科學家步達生甚至鞠躬盡瘁,死在工作崗位上。所以,如果非要給周口店猿人遺址加上意識形態色彩的話,那麼它更應該是國際主義的產物。

有種族色彩的國家主義原始崇拜
以周口店北京猿人遺址為代表的「祖國歷史」一直在中國學校的歷史教育中有著重要地位,用來培養學生民族自豪感和愛國主義。有一個初中教案是這樣寫的:
講述這一段內容,要使學生真正懂得我們偉大的祖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必須讓學生弄懂「四、五十萬年以前」、「一百多萬年以前」的時間概念。可這樣問學生:「你今年幾歲了?你的父親多少歲?你的祖父多少歲?」在學生答問的基礎上,幫助學生推算「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四、五十萬年、一百多萬年。通過推算,學生對祖國有悠久的歷史的時間概念就有初步的認識了。
這已經是一種近乎神秘主義的歷史教育了。在這樣一個歷史教育下,只有幾千年歷史的「中國」被拉長、放大,成了一個跨越漫長的人類演化的超時空的實在,彷彿冥冥中就有那麼一個叫做「中國」的東西,以它自身為目的,圓滿自足,從一個遙遠的過去通向無限的未來,成了地球上的「邏各斯」。每個「中國人」的「祖先」都和這樣一個神秘的「中國」有一種純粹是血的聯繫,這種血脈可以一直追溯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年前。
這樣一個把「中國」神秘化的歷史教育,當然不是為了祖先崇拜而祖先崇拜,而是用刺激人的原始想像和調動生物性的下意識去強化對國家的崇拜,一個具有強烈種族色彩的國家主義的原始崇拜。所以,所謂中國人有自己獨特的祖先,其政治含義就是「我們中國」可以有與眾不同的國家制度。

來源轉自:
【2015年10月號 動向總362期(美國)程映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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