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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1月1日 星期三

《荊楚爭雄記》下冊目錄

第十二章 飄然引退

         漢水一戰後,吳師緊躡楚軍之尾,先後在柏舉等地多次接戰,吳師五戰五勝,直迫郢都。楚軍至此一敗塗地,無力反抗。
         公元前五零六年,周敬王十四年,吳軍攻入郢都。
         卻桓度和闔閭在吳兵開路下,緩緩策騎,這時夫概王和伍子胥的先鋒部隊,早於兩個時辰前進城,把當今霸主的都會,置於控制之下。
         城後見的都是高堂巨宇,層台累榭,網戶朱綴,好一片繁華景象。這時家家戶戶緊閉不出,大街上除了吳兵「的噠的噠」的馬蹄聲外,落針可聞。眾兵初次來到這種大都會,都為其繁華所懾,目瞪口呆。
         卻桓度無心景色,心中盤算卓本長等不知已否偵查出囊瓦的逃走路線,使自己得以成功追擊,手刃此罪魁禍首。時機稍縱即逝,行動迅速最為重要。忽然耳邊傳來闔閭的脫話,霍然驚覺,側頭看見闔閭神情興奮,抬首四望,讚歎不絕。
         卻桓度道:「大王,我們成功入郢,應要依計畫行動,迫楚人割讓土地,使我們能有通路,直達中原。」擴張中原就是當時步向霸主的一個程式,晉、楚均如是。
         闔閭神情有點不高與,若依原定計劃,他們在佔領楚都後三天,便要撤離東退,霸佔靠近吳國的大片楚土。
         闔閭道:「這等繁華大都,正合做我吳國京城,怎可輕易放過,孫將軍你立即下我之令,準備在此長期駐軍,另外我會再遣夫概王率領精兵,佔領由吳來此的重要據點。」神色堅決。
         卻桓度還欲再勸,闔閭道:「楚人一敗塗地,無力反攻,若不借此良機成不朽霸業,闔閭如何對得起歷代先王。」
         卻桓度見他語氣凌厲,毫無轉圜餘地,知道勸之無益,頓時想起找伍子胥商量。
         卻桓度道:「如此,待小將往傳大王命令。」
         吳王闔閭容色稍霽,點頭示准。
         卻桓度一夾馬腹,和數十名親兵,當先馳去,不及一刻,遇上伍子胥的兵隊,問明路向,在郢都東郊找到伍子胥。
         這處正是楚國歷代先王陵墓所在,不知伍子胥為何來此。
         伍子胥見到卻桓度,歡喜地道:「孫將軍可好。」說著左眼眨了幾下。
         卻桓度知道他含有戲謔成分,但自相識以來,何曾見過他如此興奮神態,心中感到不妥,又說不出不妥在何處。
         伍子胥眉頭一皺,沈吟一下道:「若他執意如此,我們也拿他沒法。」
         卻桓度道:「伍將軍怎可不勸大王改變主意,否則可能由勝轉敗。」
         伍子胥道:「楚國已亡,便過一段時間再算。」
         卻桓度大驚失色道:「伍將軍何出此言,楚國畢竟是歷史悠久的大國,基礎牢固,雖然大敗,仍未致於一蹶不振,況且楚、秦關係密切,若引得秦師來助,我軍形勢險惡,動輒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伍子胥露出沈思的神情,瞬又搖頭道:「這事待會才說,我現在先要去掘出楚平王這大奸人的骨,鞭三百,我父兄被害之忿。」
         卻桓度嚇得幾乎滾下馬來,急道:「萬萬不可,將軍如此一來,必然激起楚國軍民極大義憤,使其君臣上下一心,力抗我軍。」
         伍子胥抬起頭來,直射卻桓度道:「孫將軍,能鞭平王之,乃我平生願望,任何人若要阻止,就是我伍子胥的大仇人。」說完催馬繞過卻桓度緩緩走遠。
         卻桓度和數十親兵呆在路中。
         卻桓度見到先是闔閭迷於郢都繁華,意欲據為己有,跟著是伍子胥被仇恨沖昏了腦袋,行為乖常,心中暗萌退志。在入郢前,君臣有著同一個目標,所以能齊心合力,使自己計策屢行屢效。但現下君臣各懷己志,想起孫武兵法上所說的「將聽吾計,用之必勝,留之。將不聽吾計,用之必敗,去之。」看來唯一方法就是「去之」了。
         這時夫概王方面有親兵來請。
         很快卻桓度在楚宮內與夫概王見面。夫概王身後立著那四個卻桓度曾經在夫概王武庫所見過的高子。卻桓度知道這四人無一不是武功高強,心下暗懍,不知夫概王召他何事。
         楚宮的氣概又是不同,金碧輝煌的大殿內,紅壁沙版,玄玉之粱,仰觀刻椽,畫殿樓台。卻桓度心下讚歎,難怪一向僻處南方偏野之地的闔閭,捨不得放手,這便與一個窮家孩子,突然得到了富家子的玩意兒一樣。
         夫概王沈聲道:「闔閭的情形,你該知曉,我決定率部下返吳,現在就要看你的立場。」
         卻桓度心想,終於到了攤牌的時間,夫概王這樣違令而去,擺明和闔閭公開對抗。夫概王對自己一向忌憚,假設自己不站在他的一方,看來他會將自己當場格殺。
         卻桓度道:「大王不聽孫某勸告,決意留郢,刻下本人心灰意冷,決辭去將軍之職,以後吳軍動向,均與孫某無關。」他不稱小將而稱孫某,顯示他去意已決。
         夫概王目中寒芒電閃,忽地仰天長笑道:「我如何知道你此言虛實?」卻桓度道:「這容易之極,剛才我來此之前,早修書一封,正想托人轉交大王。
         只不過念在夫概王提攜之恩,特來請辭,兼且還有一個要求。」
         夫概王雙目虎視卻桓度,躍躍欲試,若不是卻桓度在戰場上表現了驚人的劍術,否則他早將卻桓度斬於劍下,那用如此大費周章。
         夫概王先不問卻桓度有何請求,沈聲喝道:「信呢?」度一邊注視著夫概王及他手下四人,一邊伸手入懷中緩緩取出一個書簡,夫概王眼利,瞥眼看到簡上刻著「吳王親啟」「孫武跪稟」幾個大字。
         夫概王沒有要求審閱,道:「孫將軍為何如此留意我身後這幾個下人。」
         卻桓度猛然長笑道:「本人為自己生命著想,豈能不留心他們。」
         夫概王神色不變道:「果然好眼力,只不知你有何要求?」卻桓度道:「我希望夫概王能讓令嬡舒雅小姐,隨我遠赴異域,開創新天地。」
         夫概王勃然大怒,這人不知好歹,自己還未決定是否該立即搏殺他,居然膽敢作這無理要求。手按劍柄,霍地站了起來,一股殺氣,向卻桓度迎頭衝去。
         他身後四名高手,寂然不動,但雙目都露出了戒備的神色。
         卻桓度把書簡重收入懷,向後退了兩步,神態凝重。他自知如惹得這五人出手,他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現在唯一方法,是針對當前利弊,動之以利。
         卻桓度道:「夫概王刻下若與孫某決死一戰,難保夷然無損,況且此事必被闔閭偵知,豈能容你安然回國,再從容佈置。」
         夫概王面上怒火退去,回復冷靜,他是個雄才大略的人,深知卻桓度所言有理。
         卻桓度道:「若夫概王能准許舒雅小姐下嫁孫武,我當天立誓,必善待小姐,亦可免去她受戰亂之苦。」
         夫概王怦然心動,他這背叛闔閭的行動,一定會引來闔閭的反擊,兼且闔閭在吳國的勢力根深蒂固,勢力比自己龐大,又有伍子胥這員猛將,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如果自己心愛的女兒能得這人保護,起碼已無後顧之憂,可以放手一搏。他也是決斷之士,猛然抬起頭來道:「好!如此一言為定。」
         卻桓度迅速跪下行禮,兩人關係就如此定了下來。
         卻桓度告別夫概王,迅速走往郢都城南的一所大宅,這是他和卓本長等約定見面的地方。
         卓本長和三百家將全副武裝,枕戈而待,卻桓度來到時,一齊起立,露出崇敬的神色,卻桓度雙手翻雲覆雨,連威權武功不可一世的囊瓦也被他擊倒,故在他們心中建立了天神般的地位。
         卻桓度不作廢言,開門見山地問道:「目下情況如何?」卓本長揮手示意,專責偵查的一個家將馬丁立即報告道:「囊瓦和楚昭王兩人均於昨日城破時逃走,楚昭王避進雲夢澤內,囊瓦則往鄭國逃去,在我們精密的偵察網下,對兩人的行蹤,瞭如指掌,只待主公下追殺的命令。」
         卻桓度略一沈吟道:「楚昭王國破家亡,已得回足夠的報應,但囊瓦這萬惡的賊子,我必須手刃之才甘心。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手下還有一定的實力,只不知在這方面我們知得多少。」
         馬丁答道:「這次囊瓦帶了數十隨身護衛外,並沒有特別的高手,其他全是他的妻妾婢女和多年搜刮回來的錢財寶物,裝滿了二十多輛馬車,所以行走速度緩慢,如果現時以快馬追趕,可以在三日內追及。」
         卻桓度仰天長笑,狀極歡暢。笑聲一止,轉問卓本長道:「楚師目下形勢如何?
         」卓本長道:「囊瓦倉皇去國,楚國一直被壓制的才智之士如子西、子期等挺身而出,挑起救亡的重任,昭王己委之以政,開始組織反攻。楚國的名將沈尹戌,抄吳軍後路而來,欲斷其後援,楚人並不是全無反擊之力的。」
         卻桓度喟然一歎,喑忖吳王不聽己言,懸師敵境,不求速決,兼之因兵力有限,無力擴大戰果,欲亡楚而不得,這樣滯留郢都,終陷入與楚長久對峙的困境,如此一來,吳師遠程奔襲的銳氣,便喪失殆盡了。吳軍兵力有減無增,面對群起反抗的楚國軍民,形勢不言可知。
         可是現在他已無力扭轉局勢。
         卓本長續道:「與吳國比鄰的越國,現時蠢蠢欲動,只要吳軍稍露敗績,便會侵犯吳國的本土,動搖吳人的根本。秦人亦在虎視眈眈,吳方的形勢並不樂觀。」
         卻桓度猛一搖頭,決意再不想吳軍的問題,斷然道:「好!我們立即起程,教囊瓦血債血償。」
         二百家將,轟然響應。
         目標愈來愈接近了。
         在離開楚國郢都百餘里的內方山,山路之上,一隊人馬,護著二十多輛馬車,正在蜿蜒而上的道路前行。
         山路頗窄,只可容一輛馬車通過。
         這時是黃昏時分,車隊隨時準備遇上適當的空地便停下紮營。
         一身紅衣的囊瓦,單獨坐在一輛馬車內養神,面色蒼白,被卻桓度所傷的那一劍,還未能痊癒。肉體的損傷還在其次,但卻桓度一劍滿蓄內家真力,使他內腑亦受震傷。他心中驚駭還未平復,這孫武(卻桓度)一上來便以性命相搏,兼之劍術之高,平生僅見,他生性極為自私,一點不怨自己暴虐無道,做盡壞事,想到這裡,車子猛然停下。
         囊瓦大怒,正要喝罵,一連串慘叫傳來,四面滿是打鬥的聲音。
         囊瓦轟的一聲,撞破車頂,橫躍路中,只見一人悠閒地按劍而立,不是自己的大敵孫武還有誰?
         這時眾妻妾才知驚怕,哭聲震耳。
         囊瓦環顧左右,最少四百名全副武裝的戰士,以絕對壓倒性的姿態向己方發動強而有力的進攻。
         囊瓦不愧一代梟雄,沒有露出驚慌的神情,暗暗運聚功力,準備放手一搏。一邊沈聲道:「你是誰?」卻桓度淡然一笑道:「你終於醒悟了。」眼中寒芒罩定這個使自己家破人亡,改變了自己一生命運的大仇人,猛然道:「本人正是宛之子卻桓度!」
         囊瓦全身一震。
         卻桓度手上銀光一現,「鐵龍」畫破長空,瞬息間刺上襄瓦咽喉。這一下佔了囊瓦心神大分的便宜,先聲奪人。
         囊瓦不愧楚國第一高手,在這樣的劣勢下,仍能翻身向後,跟著地上紅影閃動,原來囊瓦借勢滾了開去。
         卻桓度乘勢追擊,向著地上滾動的紅影剎那間剌下十多劍,囊瓦或掌或拳,一邊滾避,一邊擋格。
         砰一聲囊瓦撞著一株樹幹,他身形一閃,躲在樹後。
         刷的一聲,度鐵劍透過大樹,刺在囊瓦胸前,囊瓦大叫一聲,猛推樹身,身形彈開,一股血箭從前胸標出,臉上露出不能相信的神情,很快又變為悔恨。
         卻桓度哈哈大笑,充滿得報大仇的欣悅,道:「囊瓦!囊瓦!你忘記了這把是比銅劍硬上幾倍的鐵劍,竟以為樹幹可以阻檔我『鐵龍』的刺入,可笑呀可笑!」
         在卻桓度的嘲弄聲中,囊瓦胸前鮮血緩緩擴大,砰的一聲身倒下。
         卻桓度舉起飽飲敵人鮮血的長劍,心中百感交集。
         剩下的事,便是與夷蝶和舒雅會合後,遠赴他方,開拓自己理想的國度,其他一切恩怨都和他無關了。
《荊楚爭雄記》下冊終

第十一章 決勝漢水

         吳王闔閭和手下一眾大將,高踞馬上,遠遠眺看在漢水對岸,超過十萬人的楚國大軍軍容。
         吳國除了五隊千人的騎兵隊外,其他清一色是步兵,在這邊岸上擺開陣勢,露出近漢水邊的大片土地,靜待楚軍渡江過來。
         五日前吳師探得囊瓦親率大軍東來,便移師南下,形成現在夾江對峙的局勢。
         戰幕至此全面拉開。
         吳王闔閭傳下命令,不得在楚人渡江時攻擊。
         楚軍中一陣戰鼓傳來,先頭部隊,在重重革盾的掩護下,緩緩從十多個擺渡和兩道即建的木橋,源源不絕地越過漢水。
         這時正是清晨時分,微有霧氣,視野不能及遠。
         江漢平原刮起一陣陣的春風,吹得雙方的帥旗獵獵作響。戰車轔轔,健馬狂嘶,夾雜著一下接一下傳來的戰鼓,震動著每一個人的心弦。
         楚軍不負盛名,行軍迅速,不到一個時辰已有超過半數的軍隊越過漢水,在這邊背靠漢水擺開戰陣,這時就算吳王闔板改變主意,下達攻擊的命令,也不能影響到他們渡江了。這亦是卻桓度的意思,希望能與楚國的主力迅速決戰。
         楚軍的戰車在陣前分數列橫排,每輛戰車後有一小隊步兵,騎兵布在兩翼,楚軍後方帥旗高起,寫著一個「囊」宇。另外還有十多支將旗,代表楚國各位著名的將領。軍容極盛,聲勢迫人。
         吳軍沈著不動。
         夫概王道:「左邊的是武城黑的先鋒部隊,右邊是申息的先鋒部隊,中軍是沈尹戌,後方是囊瓦、費無極和鄢將師,總兵力達十二萬人。最少有千輛戰車,二萬騎兵。」
         敵勢強,兼且猛將如雲,豪勇者如夫概王也變得謙虛起來。
         伍子胥看著楚國龐大的隊伍,眼中燃起仇恨的怒火,奮然道:「我伍子胥練兵十年,等的正是這一刻,快哉快哉!」眾人感染了他的豪氣,士氣高漲起來。
         咚!咚!咚!
         一千輛戰車緩緩馳出,每輛戰車上的戰士,和著後方傳來的鼓聲,敲響橫懸車上的戰鼓。戰車上持戟的武士,一齊把長戟指向吳軍,戰車加速,千輛戰車一齊向前衝刺,天地間一時充斥著萬馬奔騰、千車並馳的聲音,殺氣瀰漫整個戰場。
         一排戰車橫衝而來,每輛戰車後面跟著百人一隊的步兵,一齊喊殺,直衝過來。
         楚人顯然希望以壓倒性的兵力、雷霆萬鈞的優勢,迅速以泰山蓋頂的聲勢,擊潰吳師。
         當戰車離開吳陣還有三十多丈的距離,一陣金鐵交鳴聲,楚軍兩翼各飛馳出一隊二千人的騎兵隊,分兩翼殺來,馬蹄狂奔,起漫天塵土,有如兩條威力無匹的龍捲風,配合著迎頭向吳陣衝去的戰車,分左右兩側向吳師直迫而來。
         吳軍的前鋒部隊把木盾整整齊齊分三行排在陣前。長達里許的盾牌陣,把吳軍重重保護起來。
         卻桓度大喝一聲:「預備神弩。」吳軍戰鼓急擂,二千具上滿箭矢的弩弓,在木盾間分前後兩排瞄向敵人,吳國的最新武器終於派上用場。
         戰車愈奔愈近,車上全身披掛的武士清晰可見,千百枝長戟,閃閃生光。車上另一戰士手執長弓,準備硬射進吳陣。
         戰車衝入三百步之內,這是弩箭的射程,比普通箭矢遠了三倍有多。
         卻桓度震天大喝道:「放箭!」
         吳軍戰鼓擂得震耳欲聾,第一排千支弩,像一千道電光般,向迎陣衝來的千輛戰車疾射而去,向最著名的車戰之術宣戰。
         強勁的弩,透穿過披甲的馬身,透穿過披甲持戟的戰士,透穿過披甲持弓的箭手,一時人仰馬翻,整隊千輛戰車,有一大半亂成一團,戰士從馬車上倒撞下地,鮮血飛濺。
         還有數百輛馬車繼續衝來。剛好第二排千枝弩箭及時射出,楚軍又一次人仰馬翻,血染黃沙。
         吳軍一齊歡呼,兩側殺出夫概王和白喜分率的兩隊騎兵,向兩側衝來的楚國騎兵迎頭殺去。
         威震天下的楚國戰車至此宣告完蛋。
         楚方一陣擂鼓,攻來的騎兵倒退而回,給吳方騎兵咬著尾兒殺,楚軍紛紛倒地,吳軍先聲奪人。
         弩箭再次上膛。
         整個吳軍的先頭部隊隨著戰鼓的節奏,手提木盾,緩緩迫向楚軍。
         楚軍何曾見過如此驚人的武器,一時心膽俱寒。
         決定性的一刻,終於來臨。
         在卻桓度、伍子胥兩人的訓練下,吳軍三萬雄師成為當世最可怕的戰鬥力量。
         當吳師全軍緩緩推前時,左右兩翼的騎兵早源源殺出,尾隨著楚方退回的騎兵,分兩側殺入楚陣,短兵相接下,楚軍兩側一片混亂。
         這時在楚軍的後方,囊瓦高大的身肜,在全身甲外,蓋上紅披風高踞馬上,面容深沈,不露喜怒。他身邊是費無極和鄢將師,兩人面容蒼白,被吳方的強勁弩箭,嚇得心膽俱寒。
         囊瓦發下命令道:「戰車停止出擊,持盾死守。」
         戰鼓隆然響起,一排又一排長過人身的革盾,在陣前豎立起來,把楚軍遮得密不透風。
         吳方的推進緩而穩定,進入離楚陣三百步之處。
         囊瓦喝道:「預備強弓!」
         陣前的箭手,紛紛把箭搭在弦上,等待下一個拉弓的命令。
         一般的強弓,威力只能遠及百步,過了這距離,勢頭勁度都不准,囊瓦等的就是這個距離。
         吳、楚雙方在兩邊的騎兵血戰,愈趨激烈,但在中間橫跨裡計的空間,卻沈靜無聲,只有戰鼓一下一下的敲響,活像來自地獄的魔音。吳軍前進的速度,隨著鼓聲加速,迫進了楚陣前二百步內。
         楚方兩列戰車二千輛分前後兩行打橫排開,接近三萬的步兵挺戈持戟,陣容整齊地排在兩列橫亙一里的戰車後。
         太陽的光線在兩軍一側斜斜射下,兵刃的反映,使整個戰場金光點點,閃爍不定。
         吳兵繼續向楚陣推進,精銳的雄師,腳步聲整齊有致,生出一種強大的氣勢,活像催命的音符。
         五萬大軍,分成三組,囊瓦居中,遠眺吳軍迫近。
         囊瓦心內暗數,一百五十步,一百四十步,一百二十步,還有二十步,便是己方強弓可及的範圍,只有二十步。
         吳軍一陣震天鼓聲,至少有百個戰鼓同時敲響,最前的兩排步兵一齊蹲低,一聲大喝下,一排千個強弩伸出,機括輕響,千枝弩箭往楚陣射去。
         無可匹敵的弩箭,射穿了戰士的革盾,透過了戰士的護甲,透過了戰馬披甲的馬體,帶起了一蓬一蓬的鮮血。
         楚軍陣前人仰馬翻,兵士浴血倒下,亂成一片。
         這時第二排千枝弩箭,又射入楚陣。
         楚兵的箭手下意識地放箭,最遠的也只在吳軍陣前十步外落下,對吳兵毫無威脅。
         跟著是第三排的弩箭,這次弩箭向天空發射,千枝弩箭在天空畫過一個美麗的弧度,深深地射入陣內,這些弩箭威脅較小,但亦造成楚兵很大的混亂。
         囊瓦知道不能容許這情形繼續下去,一聲令下,戰車後的步兵,一齊從戰車間衝殺出來,往吳陣殺去。
         戰車大部分戰馬都倒在血泊下,楚國名震天下的車戰之術,完全派不上用場。楚人步兵本是較弱的一環,現在卻要倚賴它殺敵取勝。
         吳方弩箭一排排射向衝來的楚兵,鮮血四濺中楚兵紛紛倒下。
         囊瓦一聲令下,居中兩旁的騎兵緩緩前進,以強大的兵力,準備援助傷亡慘重的先鋒部隊。
         卻桓度知道時機成熟,一聲號令,吳軍的中間裂開一條通道,卻桓度手揮「鐵龍」,一馬當先,率著二千精銳的騎兵,從這隙縫直殺出陣,往楚人殺去,一時馬蹄衝奔的聲音,震動著整個戰場。
         當卻桓度親率的騎兵剛衝出陣,吳軍前排的過萬步兵,一聲大喊,亦持著矛戈向前衝殺,像一個三角形的尖錐,直刺向楚人的心臟。
         卻桓度策騎走在這尖錐的尖端,剎那間投進重重楚軍內,踏著體,向敵人攻去。
         「鐵龍」在馬前化作寒芒萬道,楚人紛紛在血濺中倒下,不一刻整隊騎兵在他的率領下,殺進敵人的腹地,把楚人的先部隊沖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活像一個血肉的屠場。
         囊瓦首次臉色大變道:「那人是誰?」費無極道:「讓我手刃此人。」一拍馬,率著近衛,向卻桓度殺去。
         吳王闔閭和伍子胥在後方押陣,笑道:「囊瓦準備作最後反擊,應是我們出動的時候了。」一聲令下,剩下的一萬大軍,向前推進。戰爭全面開展。
         夫概王與白喜率領的騎兵開取得上風,把敵人迫得節節退回本陣。
         整個戰場除了闔閭的一萬精兵和囊瓦的三萬兵力,全部戰員都投入了混戰。一片慘烈。
         卻桓度在敵陣內來回衝殺,所向披靡,瓦解了敵人一波又一波的反攻,身後騎兵士氣高昂,在他帶領下,有如虎入羊群。楚人最擅車戰,一旦失去所依,無論在士氣和實力上的打擊,都大得難以估計。
         忽地一隊敵人殺奔過來,卻桓度頓覺壓力大增,數支長矛如龍般在不同角度刺來,殺氣騰騰,卻桓度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猛然省起這不就是費無極的長戈三十六騎。
         卻桓度一聲長嘯,不懼反喜,「鐵龍」在空中旋轉飛舞,長戈紛紛從中折斷,他一直以來苦思破這長戈三十六騎的戈法,這下正好派上用場,寒芒數閃,名動楚國的三十六騎,紛紛倒跌馬下,身首異處。
         就在這時,一股勁風在身側閃電般擊來,卻桓度大喝一聲,硬將「鐵龍」收回側劈,噹的一聲,把剌來的長矛劈開。
         卻桓度側頭一看,一個身材高大的獨眼楚將,把被卻桓度格開的長矛一收一放,改了個角度,破空刺來,長矛帶起的勁風撲面而至。
         卻桓度心下大喜,心想你費無極送上門來,省得我費力尋你。整個身體驀地從馬上彈起,一腳踏上刺來的矛頭,再一個倒翻直往費無極掠去,手中「鐵龍」橫劈費無極的頭顱。
         費無極心下大駭,對方渾身披甲,顯帶銅,躍上空中輕盈有如狸貓,這等武功,前所未見。他不知卻桓度與襄老一戰,獲益良多,功力更上一層樓,費無極還不及當時的襄老,怎能不魂飛魄散?
         費無極名列楚國四大劍手之三,盛名非虛,反應的迅速也是超凡,他持矛的雙手立即放開,手中金光一動,抽出腰際護身的銅劍,剛好迎上卻桓度側劈而來的「鐵龍」。棄矛、拔劍、格擊三個動作在眨眼間完成,行雲流水,毫無停滯。
         卻桓度暗讚一聲,人尚凌空,手中「鐵龍」又再變化。
         費無極長劍平行,但卻處於略高分毫的角度,兩劍互錯而過,剛好對手凌空在上,他的長劍在對方的身下切過,敵人的長劍,在越過了自己的長劍後,直削向自己的頭臉,劍未到,一股凜然的劍氣,先割臉而來。
         費無極大喝一聲,不及把劍收回來,棄劍倒翻下馬,頭頂一涼,頭的銅胄連著頭皮,被削下了一大塊。費無極見敵人劍勁如此厲害,大生怯意。展開身法,向右側搶去。忽地異聲從背後響起,費無極知道不妙,正要加速,後心一涼,一把長劍透背而過,在胸前突出一截劍尖。費無極一聲慘叫,僕前死去。
         費無極撕心裂肺的叫聲傳入囊瓦的耳內時,他和他的部隊剛好投入戰鬥。囊瓦手執長戟,閃動間必有吳兵浴血慘死,他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看見闔閭的大旗在二百步外的人海裡,一聲令下,當先向大旗的方向殺去。吳兵奮不顧身地攔截,紛紛在囊瓦驚人的武功下當場被擊斃,為楚軍挽回不少劣勢。
         眼看離闔閭不遠,一名吳國大將迎面衝來,囊瓦一見大喜,喝道:「伍子胥,為什麼這麼急著送死。」
         伍子胥怒喝一聲,手中長槍閃動,當胸刺來。囊瓦一聲嘲笑,長戟擦的一聲,把伍子胥連續刺來的十多槍一一架開,一副全不費力的樣子。
         伍子胥卻是喑自叫苦連天,囊瓦長戟貫滿真氣,數十下交擊下,他雙臂麻,槍法一滯。
         囊瓦何等樣人,長戟乘虛而入,直往伍子胥胸前刺去。
         伍子胥一聲大喝,翻身落馬,避過胸前要害,左肩鮮血飛濺。
         囊瓦一夾馬腹,正要趨前斃敵於馬下,刷刷連聲,兩枝弩箭在近處激射而來。
         囊瓦不敢托大,長戟在胸前上下迅速揮動,當當兩聲,迅速的弩箭居然給他擋開。但吳方藉著這個空隙,把伍子胥救回陣來,轉眼便被重重的吳兵阻隔著,囊瓦喑叫可惜。正欲繼續深入吳陣,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道:「囊瓦!」
         囊瓦抽馬回頭,丈許外有一吳國大將,手中長劍閃動下,己方人馬紛紛倒地,往自已殺來,登時認得是費無極意欲手刃的吳將。
         囊瓦沈聲道:「孫武!」話還未完,已策騎向對方直衝過去,長戟直擊敵人。這一戟乃他一生功力所聚,力求一招斃敵。心想殺得此人,吳軍如折一臂。
         長戟隨著疾奔的馬剌出,宛似一條惡龍,向卻桓度追噬而去。囊瓦紅披肩倒飛在後,有如一團紅雲捲向敵人。
         卻桓度一聲長嘯,「鐵龍」在斬飛了一個楚將的頭顱後,畫過一個半圓,一劍劈在囊瓦刺來的長戟上。
         「噹」一聲大震,兩人一齊倒翻下馬,好化去對方的勁力。
         囊瓦腳才著地,視線剛好被馬匹所阻,剛要側躍開去,馬腹下劍芒一閃,敵人從馬腹下貼身攻來。
         囊瓦這時的長戟反成為他的障礙,他將戟尾上封,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敵劍刺了五十二下,他也用戟尾封擋了五十二下,但第五十三劍終於刺入他左脅下。
         囊瓦大叫一聲,紅影一閃,倒飛向後,手中長戟順勢飛擲而出,那人滾地一閃,長戟穿破他身後的馬體,健馬一聲慘嘶,側倒地上,塵土飛揚。
         囊瓦躍上身後吳國騎兵的馬上,雙掌一拍,吳兵七孔流血,倒跌下馬。
         卻卻桓度避過長戟,還欲追趕,囊瓦已逃回陣內,不禁喑叫可惜,不過這一劍也有的他好受了。
         這一戰直殺到當日黃昏,吳軍取得全面勝利。囊瓦的十二萬雄師,傷亡過半。在楚師退卻時,吳軍又乘勝追擊,殺得血流成河,橫遍野,把漢水變成血河。
         費無極、鄢將師、武城黑當場身死,囊瓦僅以身免,率領殘餘退向柏舉。

第十章 詭辯之道

         這個在吳國開國以來最重要的會議完畢後,眾人都匆匆離去。
         夫概王故意和卻桓度走在一起,伍子胥等知趣,連忙藉故離開,讓他們二人有繼續傾談的機會。
         夫概王呵呵一笑,開門見山道:「孫將軍,看來很快你要改變對本王的稱呼了。」
         這一著深合孫子兵法的「攻其無備」,連卻桓度這樣老到,也不由臉色一紅,措手不及,連忙一陣假笑,希望搪塞過去。
         夫慨王毫不放過,正容道:「大家只要是一家人,我一定在各方面大力支持你。」說完眼中寒芒閃動,灼灼地注視著卻桓度。
         卻桓度知道他要自己表明立埸,心念雷轉。夫慨王野心極大,怎甘心只作吳國的第二號人物,不過闔閭雄材大略,擅於用人,一向把他壓在下面,但無論如何,闔閭有恩於他,他斷不能掉轉槍頭,反來幫助夫概王。然而基於與舒雅發生了不應該發生的關係,他亦感到難以與夫概王正面為敵,這一下真是進退兩難。心中萌生從中隱退的思想。
         其實他有更深一層的理由,驅使他有引退的意念,昔日自楚國逃出時,和墨翟的當今種種不平等的現象,使他時時反覆思量,兼且他手下還有五百家將,這一大批人,待擊殺囊瓦後,便要找地方安置,他的理想是到一個偏野的地方,開拓新的國度,振興家族,建立心目中的制度。夫概王這樣一來,使他更加強這個想法。
         卻卻桓度回復冷靜,若無其事道:「夫概王愛護孫武,孫武必啣環以報,何況我們均為大吳出力」目標相同,夫概王可以放心。」
         這幾句話運用巧妙,可供不同詮釋,夫概王一時拿他沒法,兩人話題轉到軍事方面的佈置,才分道回府。
         卻桓度回到將軍府,是次日的清晨,舒雅和夷蝶居然等了他一晚。
         卻桓度要兩人進入書房。一進書房,兩女臉紅過耳,都想起在書房內的種種遭遇,不知卻桓度會否重施故技,芳心上上。
         這次卻桓度正經得很,肅容道:「假設我拋棄這裡的一切,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建立家園,你兩人能否亦拋開一切,隨我同去。」
         兩女一震,抬起頭來。
         夷蝶想也不想道:「我孑然一身,你不嫌棄,什麼地方我也願意侍奉在側。」
         卻桓度心中欣慰,望向舒雅。
         舒雅低首沈吟,她冰雪聰明,隱隱估計出是和父親有關。她一向在夫概王愛寵之下,如何會想到要作這樣的決定?
         她茫然抬起俏臉,以細不可聞的聲音道:「我不知道!」
         卻桓度知道這才是最合理的答案,一邊是疼愛自己的生父,一邊是自己熱戀的情郎,當然難以驟下取捨,可是心下仍有點失望。
         三日後的清晨,大軍便要出發。
         卻桓度心中升起一團熱火。等待多年的日子終於來臨,家族的血恨曾使他從多少個噩夢中驚醒過來。
         擊敗楚國,難比登天。
         要手刃被譽為楚國第一高手的囊瓦,此人武功尤在襄老之上,更是難上加難。
         但是他有選擇的餘地嗎?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長江在湖北和四川間被一道長峽約束住,山峽向東南奔放,瀉成汪洋萬頃的庭湖,再折向東北,至武昌,與漢水相接。長江水和漢水界畫著一大片的沃原,這便是荊楚民族的根據地。強大的春秋戰國霸王楚國,就是從這塊土地興盛起來。
         春秋初期,周人雖沿漢水下游樹立了一些小封國,但因為國力所限,非但不能牽制楚國,反適足以供它蠶食。
         在強楚西面一帶,巴、庸等均為弱小民族,只配做楚的附庸。南面洞庭湖外是無窮無盡的荒林,提供了楚國開拓的荒地。
         在東面,迄春秋末葉吳國勃興以前,楚人也無勁敵。所以一向以來,楚國只行侵略別國的份兒,沒有被侵略的恐懼。
         這種安全是北面諸夏國家所欠缺的。軍事上的安全,土壤肥美,人口密度低,楚人比起當時各國,有一種使人仰羨不及的經濟安全,成為當時軍事和經濟巨人,吳師此次溯淮而上,以長期受訓的三萬精銳,就是要向這不倒的軍事巨人挑戰。
         卻桓度卓立在戰船前端,長江兩岸壯麗景色盡收眼底。此行的勝敗,確實難料,雖說楚國令尹囊瓦敗壞楚政,可是楚國實力十倍於吳,國家盛強已久,兵員訓練精良,加上猛將如雲,謀臣如雨,在這等國家存亡之際,必能上下一心,誓抗吳師。所以吳國可以取勝的方法,全在戰術的較量上,這可說是一場最大的軍事投注和賭博。
         這次吳王闔閭毅然出師,孤注一擲,卻桓度知道有大部分原因是基於他對他卻桓度的信心。
         他對這次戰爭雖然有強大的爭勝信念,卻是完全主觀的想法,這便和劍道一樣,每一劍擊出,都要有強大的信心支持,才可把劍術的極致發揮出來,至於能否取得真正的最後勝利,那是另一個問題。若真正量度敵我雙方的形勢,吳國幾乎必敗無疑,最可能的情形,是先小勝,後大敗。因為楚國壓倒性的軍方,比吳國的遠征軍,更具備了打持久戰的條件。
         卻桓度看著船上擺放一排排的木盾,心中微笑,木盾旁一個個的木箱,裡面放的便是此次殺敵所倚賴的密武器,以機括發動的強弩了。這兩樣精心設計的武器,都是這次行動的勝敗關鍵,如能適當地運用,可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一向以來諸國都慣用革盾。
         現在正值春季,在野外作戰,革盾每被水氣侵透變軟,易被弓箭穿射,木盾就沒有這個毛病。
         三百多艘巨舟在長江破浪推進,登陸的地點,在兩個時辰的水程之內。
         吳國遠征大軍在新蔡東南,汝水和淮水交匯處登陸,依照卻桓度定下的路線,避過守在西面方城楚國大將申息的重兵,向南而下。果如卻桓度所料,吳師捨舟就陸,不與楚國水師打水戰,又捨西就南,不與楚國結集於方城一線的重兵打硬仗,在在都出乎楚人意料之外,深合孫武兵法上所說的「故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就戰役的開始階段來說,吳便是「善攻者」,而楚則「不知其所守」了。
         吳軍三萬銳之師,選取了楚軍防守最薄弱的冥、直轅、大隧三關,以破竹之勢,穿過大別山,直下江漢,越過章山,揮師南下,抵達豫章。又如卻卻桓度的估計,這種深遠迂迴的行軍路線,「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攻敵弱點,使吳兵長驅千餘里,完成春秋末葉這一遠程奔襲的壯舉。
         吳師在豫章暫時駐紮,各主要將領又集中在闔閭的帥帳內,研討敵我形勢,以定行止。
         闔閭環顧眾將,首先道:「我軍現在深入敵人腹地,隨時會展開與敵人的主力戰。」說完目光轉向負責判研敵情的斗辛道:「只不知敵方的部署如何?」斗辛肅容道:「我軍自從進入楚人的土地,一路避重就輕,據探子的描述:敵人的調動混亂無章,顯示出對我軍的行止,無所適從。但囊瓦為了防止我們突然轉西攻郢都,在我軍目下的地點和郢邵間,布下了強大的防禦線,假設我們向郢都推進,將會在三日後與敵人的重兵相遇。」
         闔閭道:「根據目下形勢,你認為我們下一步應採取什麼行動?」斗辛答道:「目下入郢的道路不外兩條,一是西走隨棗走廊,直迫郢都;另一是照原定計畫繼續南下,到達江漢平原後,繞過大洪山入郢。」頓了一頓又道:「假如我軍改取第一條路線西行入郢,好處在趁敵人陣腳未穩,以快制慢,使決戰提早來臨。現今我方士氣高昂,可趁勢一舉擊破敵方主力,廓清入郢的通道。」
         公卿子山附和道:「斗辛將軍之言不無道理,楚軍要守衛郢都的防線頗長,兵力難於集中。反之我等若繼續南下,時間拖長,楚軍得以從容佈置,我少敵眾,如何能勝?」卻桓度所定的進軍路線,一直都非常成功,但到了這裡,吳方軍中開始另有異議。
         伍子胥、夫概王和白喜等都默不作聲,他們知道卻桓度將會提出他的理由,支持他最先走下的策略。
         一時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度身上。
         卻桓度知道這不是推讓的時候,淡淡一笑,從容道:「在一般情形,假設敵對雙方在相近的實力下,兩位的提議,是上上之策。」說罷眼光環顧眾人,神光燦燦,使人感到他胸有成竹。
         卻桓度續道:「可是楚人實力十倍於我,這樣貿然西進,猛攻敵人的主力,便是孤注一擲,九死一生。敵人若是初戰失利,反迫他們作曠日持久的消耗戰,更是不堪設想了。」
         闔閭點頭道:「這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孫將軍計將安出?」卻桓度瀟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神態輕鬆地道:「我們如果西行入郢,是敵人意料中事,亦是這裡每一個人會做之事。所以我們要反其道而行,在這裡停師不動。靜待敵人大軍的攻擊。」
         夫概王朗聲長笑,他在軍事上卓有才氣,立時把握到卻桓度此一戰略的神髓,道:「好一招引蛇出,囊瓦自負不世將才,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內,豈容我等長駐楚境,待摸清我們的地點後,一定以最高速度,盡起楚師東來,反成我方以逸待勞,形勢逆轉,不啻霄壤。」
         白喜道:「而且是攻其所必救,這處附近的銅綠山,為楚人產銅的首要重地,此等戰略資源的產地,兵家必爭,豈容他人染指,楚人揮軍東來,殆無疑問。」
         斗辛道:「如此一來,敵人便可調集兵力,向我們迎頭痛擊,孫將軍有何對策?」一個詭異的笑容,泛上卻桓度的角,他輕輕道:「聚而滅之。」
         眾人一齊瞠目結舌。
         兵者,詭變之道。

第九章 追獵開始

        追獵正要開始。
         獵人可以變為獵物,獵物也可以反轉過來成為獵人。
         「故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日有短長月有死生。」
         勝敗本來就是一線之隔。
         數十騎在官道上急馳前進,襄老盡領麾下高手,緊攝卻桓度的路線銜尾窮追。
         襄老對自己布下的偵查網極感滿意,一路不斷收到卻桓度的資料,卻桓度顯然想由上蔡北行,橫渡汝水,直趨召陵,那處乃十八國會師之所,諒楚人不敢追去。
         襄老暗笑卻桓度打錯這個如意算盤,同時估計他徒步而行,無論如何快捷,己方的快馬一定可以在汝水前把他追及。
         這時接近黃昏,襄老在一個小鎮換馬,連夜趕路。
         馬不停蹄,襄老一行直追上「重岡」,這處山巒起伏,一過這橫亙的山脈,汝水便在十里之處迂迴而流。
         明月高掛天上,月色下林間,上山的道路清晰可見,道路險陡難走。襄老使人牽著馬匹跟來,自己和萬悉解、鄭樨幾個武功最高強的手下,展開身法,掠上山頭。
         數人身法極快,不需半個時辰掠上山頭,正要走往下山的道路。驀地路中心一人提劍卓立,正是他們苦苦追趕的卻桓度。          卻桓度從容不迫道:「貴客還來,我豈能不專誠恭候。」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抽出兵器。
         襄老臉容不改,淡然道:「卻兄手上可是越人鑄制的鐵劍?」卻桓度心下佩服襄老的眼光和見識,答道:「襄兄果然目光如炬,這是越國大師歐冶子的精心傑作,襄兄一說便中。」
         襄老說道:「這鐵劍形制特別,故而我一看便知,我曾費過一番工夫找尋它的下落,知道它最後的主人是吳王闔閭,只不知我應該稱你為孫兄還是卻兄?」卻桓度幾乎失聲驚呼,襄老煞是厲害,居然憑一把鐵劍推測出自己目下虛虛實實的身份。當然他一定在吳國布不眼線,才能如此迅速作出推論。
         襄老一陣長笑,道:「所以我方若有任何一人成功逃離此地,我看比殺了你更使你難過。」說罷一揮手,身後數人立即分左右躍入林中,跟著一陣打鬥兵器碰擊之聲傅來,襄老方面躍入林中的人物均被截住。
         襄老立在路中心,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緩緩抽出腰配的銅劍,一邊道:「儘管你鐵劍再鋒利十倍,難助你今天脫離此劫。」
         卻桓度長劍直指襄老,他勝在手持鐵劍,但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假若襄老決意逃走,他一定要奮不顧身死命阻止。狡猾如襄老,一定會利用這個形勢,來得到最大的利益。
         襄老長劍以雙手平舉胸前,兩眼凶光直射兩丈外的卻桓度。
         卻桓度長劍橫在胸前,很快進入「守心」的境界,一時間所有的事物都給拋諸腦後,眼中清楚看見襄老每一個部位,甚至連他的指尖睫毛,亦如在目前。
         至靜至極中,襄老全身輕動標前,手中長劍驀地彈上半空,劍尖指向卻桓度,在身前兩丈處的空間,如一點寒芒,向他面門迅如電閃般奔來。
         卻桓度一聲長嘯,橫在胸前的鐵劍上下迅速直上直落的移動,一連串金鐵交鳴的密集聲音,像珠子落在玉盤一樣,每一下聲音的間隔都是不差毫。
         兩人倏又分開。
         襄老銅劍高舉過頭,形相猙獰道:「你手中若非鐵劍,我這四十八擊足可令你的長劍變為碎屑。」
         卻桓度知他所言不虛,通:「你自知不敵,為何不夾著尾巴滾回上蔡。」
         九鐵龍揚威襄老臉上肌肉抖動,他不是不知道逃走其實是最佳打擊桓度的方法,可是要他命令手下逃走尚可;而他就算破壞了桓度在吳國的事業,但一來他不能殺掉桓度,二來成了兩度敗在桓度手下的懦夫,教他何能甘心。桓度正是看準他這弱點。
         兩人無論在心理和戰術上,都在不斷較量。
         襄老回復冷靜,冷冷道:「桓度,希望你的劍和你的口一樣硬。」
         高舉頭上的長劍從頭頂直劈而下,配合著身形前衝,變成直往兩丈外的桓度當頭劈下去。這一下身形和手勢的配合,無懈可擊,表面看來簡單,其實是千錘百煉下妙手偶得的成果。
         襄老的長劍挾著雷霆萬鈞之威,彷似破開十重青天,從雲外一劍擊下。
         桓度長劍向上側挑,恰好擊中襄老長劍的劍身,「噹」一聲大震,襄老倒飛向後,桓度亦踉踉蹌蹌向後退開去,兩人嘴角溢出鮮血,這一下硬碰毫無便借之處,兩人互擊下,同時受傷。
         桓度退勢剛止,他知道這一下硬接,大家都試出與對力功力匹敵,可是桓度佔了鐵劍的便宜,他恐怕襄老改變主意,真個逃走,所以身形甫定,未及調氣立即冒險出擊。
         桓度疾如電火般拉近與襄老的距離,手中長劍幻化出千重劍氣,一波一波向襄老捲去。
         襄老嘿然冷笑,長劍反巧為拙,大刀闊斧劈出幾劍,有如衝殺於萬馬千軍之中,生起一猛烈的感覺。
         這幾下平平無奇的側劈,在桓度的劍網上產生幾下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桓度劍網一滯,襄老手中寒芒大盛,直往桓度迫去。
         桓度邊擋邊退,剛才襄老數劍以拙勝巧,他雖不致立即敗陣,卻一時間落在下風,襄老得勢不饒人,每一刺劈都貫滿真力,務求速速斃敵。
         桓度展開渾身解數,仍然處在下風,他知道假若敗勢一成,絕難平反。
         當退到第二十八步時,一聲長嘯,長劍全力反刺,肩上血光寨現。襄老亦為了退避自己這同歸於盡的反擊,抽身退後,只能刺傷他的肩頭。
         二人再次成對峙的局面。
         桓度身形微向前俯,像一隻待勢而撲的猛豹。長劍捧在胸前,斜指向天。
         襄老前膝跪地,左手持劍,斜斜指向桓度。
         兩人再不敢輕視對方。襄老驚懍桓度驚人的判斷和意志力,居然在劣勢下,仍能以同歸於盡的手法扳回平手。
         桓度肩上鮮血直淌,幸好未傷及筋骨,不成大礙。
         殺氣彌漫。
         驀地兩人齊聲大喝。
         乍合倏分。
         這時才傳來金鐵交鳴的悶響。
         桓度面色蒼白,七孔溢出鮮血,長劍柱地支持身體。
         襄老手中銅劍寸寸斷,胸前一灘血跡,迅速擴大。
         襄老緩緩倒下。
         桓度喑叫僥倖,兩人功力相若,非是手中「鐵劍」遠勝襄老的銅劍,必是同歸於盡的結局。
         卓本長的語聲來道:「主公!敵人全部解決。」按著語聲轉急:「主公,你怎麼了?」
         桓度本想微笑,但只能嘴角一牽,以弱不可聞的聲音道:「大功告成,立即撤走。」
         三個月後桓度返抵吳國,精神尤勝往昔,與襄老一戰,使他劍術更上一層樓,休息了三個多月後,完全康復過來,乘勢留在楚國,一方面訓練手下各人,,另一方面精研劍術,好應忖將來與囊瓦一戰。
         桓度返抵府中,立即準備沐浴更衣,入宮進謁吳王。豈知舒雅已在府上和夷蝶一起,成了知交。
         舒雅和夷蝶都清減了少許,清麗可人。
         舒雅一見,他便別轉了臉,神情委屈,對桓度不帶她同行,難釋於懷。
         桓度仲出強壯的臂膀,輕分左右抄著兩女蠻腰,溫柔地道:「舒雅,難道不高興我回來嗎?」夷蝶急忙她分辯道:「怎麼會,雅妹每天都來等你……」還未說完,巳給舒雅捏了一把。
         桓度心叫完了,舒雅天天來此,他們的戀情當是街知巷聞,不知他父親夫概王如何對待自己?口中卻不閒著,道:「也好!一齊陪我沐浴吧!」
         兩人粉臉通紅,齊齊脫身逃去。
         桓度一抵吳宮,便知有大事發生。
         吳王闔閭和一眾大臣均聚集在殿上。見到桓度歸來,無不下喜。
         伍子胥扼要地向桓度說了最近的局勢發展。
         楚國令尹囊瓦向蔡國索取名裘及佩玉,又向唐國索馬,兩國的國君斷然拒絕,囊瓦勃然大怒,欲把兩國國君軟禁,令中原各國大為惱火。
         蔡昭侯朝晉,請晉國以中原盟主的身份,征伐楚國。當時晉國范獻子主政,以周室名義,號召天下,遂有召陵之會,晉、魯、宋、衛、陳、蔡、鄭、許、曹、莒、邾、頓、胡、杞、小邾、滕、薛各國君王、及齊、周等,均有到來參與,聲勢之大,一時無匹。
         豈知晉國權卿荀寅,向蔡侯求賄被拒,竟大力勸范獻子拒絕出兵,其詞曰:「國家力危,諸侯力貳,將以襲敵,不亦難乎?水潦方降,疾瘧方起,中山不服,棄盟取怨,無損於楚,而失中山,不如辭蔡侯。吾自方城以來楚未可以得志,只取勤焉。」范獻子因此拒絕出兵,致攻楚之議半途而廢。晉國此舉失信天下,盟主的地位大損,也失去諸侯的支持,變成名存實亡盟主。
         蔡、唐兩國哭訴無門,轉向吳王闔閭求援,吳王闔閭既喜且驚,正在商議間,度恰好抵達。
         各人商議了兩個多時辰,仍無定策,兼之桓度剛從楚國回來,眾人都很想聽取他的意見。
         桓度緩縷道:「白三年前開始,我們先後奪得楚國在淮河流域的三個重鎮--巢、州來及鍾離,全面控制了淮河中下游。我國的戰船,可以暢通無阻地抵達荊楚。可以說在與楚的長期鬥爭中,第一次取得這樣有利的形勢。唯一欠缺的,就是一個很好的藉口,使我們大舉攻楚時,出師有名。現在這是不能再好的機會了。」
         眾人一齊點頭,北上爭霸,原就是吳國的國策。其實擴展上地,正是春秋戰國大大小小國家的同一目標和方向,也是富強之道,否則弱肉強食,難逃滅亡的命運。
         闔閭道:「不知孫將軍此行,有何收穫?」眾人露出傾聽的神態,目下進攻楚國在即,戰略成為最首要考慮的因素。
         桓度微微一笑,在這裡賣個關子道:「如若大王批准,小將在稍後再詳細報告。現在我想先聽大家高見?」闔閭知他一舉一動,莫不暗含深意,微笑道:「當然可以,就讓眾位各抒高見。」
         白喜道:「一直以來,我們都知道敗楚的訣要在於速戰速決。所以針對此點,我曾根據楚國的地形,設計能最快抵達楚都『郢』的路線。」說到這裡,白喜賣個關子,察看眾人的反應,看見各人露出傾聽的神色,大是滿意道:「我的構想是這樣,沿著淮河南岸向西推進,穿越大別山,攻方城,南下豫章,由豫章西行渡漢水,一抵此地,郢便在三日馬程之內,大王以為如何?」伍子胥道:「白將軍所設計的行軍路線,無疑是最快速入郢的路線,微臣毫無異議,可慮者,敵人在這條路上,關隘重重,例如:方城乃楚國軍事重鎮,在北方諸國的進攻下,依然屹立不倒,兼之在那一帶主事的武城黑精擅兵法,以逸代勞,我方勝算不敢樂觀。」
         白喜道:「將軍所慮甚是,但若拖長行軍的時間,不是更予敵人打擊我們的機會。」
         夫概王道:「我對大家的憂慮,頗有同感。往昔我軍節節勝利,連奪州來、鍾離和巢三邑,圍『弦』、侵『潛』,攻『六』,緊逼楚國本土,造成今日的優勢,在於「敵遠我近」四個字,楚師鞭長莫及,故而每戰必敗。可是這次我大吳勞師遠征,形勢扭轉,變成敵近我遠,相差不可以裡計。我軍盡起,縱或較楚軍精銳,也只不過區區三萬之數,即使我們能克勝於初,敵人的後援源源不絕,我方勝望不大。」
         眾人心下無不凜然,夫概王一向主戰,但審度形勢,仍然不支持一場大規模深入楚境的遠征。
         跟著其他大臣斗辛等一齊附和,表示了不支持出征的態度。
         闔閭心下躊躇,若不利用這良機,如何能完成爭霸的大業。忽然想起桓度這個孫武,這人在吳國威望日隆,連夫概王、自喜等也得賣他賬,這時他微笑不語,臉上神情高深莫測,使人難以揣測他的心意。
         闔閭腦中靈光一動,知道桓度先讓各人指出難處,再一一化解,這樣才足以使上下一心,再無疑慮。連忙道:「孫將軍!應是你說出高見的時刻了。」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靜待這個天下知名的兵法大家,如何化腐朽為神奇,解開這個死結。
         桓度從容一笑,暗忖自己集兵法劍法的大成,連夫概王、白喜都以他馬首是瞻,這對於擊敗強楚,最為有利。此刻若不能使眾人心悅誠服,將來入楚,必因缺少合作默契和信心,成為致敗的因素。
         度沈聲道:「我方和楚國的形勢比較,不須我再多作廢言,不過我卻要指出制勝之道,全在於戰術的運用,此次我到楚國探路,便是針對敵我實力,定下行軍之計。我曾在「勢篇」提出『故形人而我無形,則我專而敵分:我專為一,敵分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則我眾而敵寡;能以眾擊寡者,則吾之所與戰者,約矣』。」
         這是說楚人目標明顯,兵力分佈清楚可知,反而吳軍若能令楚人難知其進兵路線,便能由「有形」變作「無形」,如此敵人必然因防守之處多以致兵力分散,在這個情形下,變為「我專而敵分」,「我眾而敵寡」。
         這個道理清楚明顯,不過如何能達到這個目標,才是難題。
         闔閭說出了眾人的想法道:「願聞其詳。」
         度道:「淮水以西,長期駐有楚國大將申息之軍隊,若我冒然西進,大戰勢所難免,以寡擊眾,勝負殊難預料。儘管得過此關,其後西攻方城,南搗郢都,尚需頻繁的接戰,此等重兵交接,攻其有備,於我等遠征之師,至為不利,萬不可行。」眾人露出同意的神情,這等於否定了白喜最短行軍路線的提議。
         桓度待無人提出意見時,續道:「首要之務,一定要避開方城一關,免得以硬碰硬,捨西就南,實行遠程奔襲,攻其必守之地,這下必然大出楚人意料之外。」說到這裹,停了一停,微笑道:「使他們疲於奔命。
         」殿內眾人無不莞爾,整殿氣氛頓然輕鬆起來。原來這「疲於奔命」四字出於巫臣,當日巫臣藉出使齊國之利,帶走夏姬,襄老和公子反懷恨在心,聯合殺盡巫臣的家族,瓜分他的財產,巫臣大怒下,由晉致書二人,誓必使他們「疲於奔命以死」,向晉獻聯吳制楚之策,故而有來使吳國之事。
         大臣斗辛道:「若沿淮水南行,不經方城入郢之路,反改向南,推進的路線如何?」桓度道:「這一問正是我楚國之行的目的。」語氣中露出強大信心,他既曾實地偵查,自然能以專家身份提出意見。
         桓度續道:「若從淮水攻楚,有兩條路徑,一是西經方城,另一則是通過冥、直轅、大隧約三個關隘,向西南推進,直趨漢水,溯漢水而上,郢都指日可達。」
         夫概王擊節歎道:「孫將軍高見。楚人為防衛郢都,對附近關隘,一向嚴謹。但這冥等三關既偏且遠,因有高山所阻,不能西進,只可南下,故而防守粗疏。唯一可慮者,這條路線盡多低窪沼澤,三關又位於大別山脈,不利行車,對於我們新近習得的車戰之術,大大不利。」
         闔閭和伍子胥會心微笑,暗讚桓度高瞻遠矚,一早定下應付之策。
         桓度果然道:「以車戰對車戰,正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況且若經三關南下,雖有通道可循,卻須經過大片山地,兼且該處河湖眾多,不利笨重戰車馳騁。故而這次成敗的關鍵,在於以靈活的步兵,配合精銳的騎兵,再以優良的武器,對抗楚國自以無敵天下的車戰。」
         桓度這個果略,正是孫武「計篇」上所說的「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桓度深悉楚國的地形,刪除了用車戰的可能性。
         闔閭道:「步兵行軍緩慢,當以何法解決?」白喜插言道:「這個反為容易,現今淮河中下游,盡在我方控制下,可溯淮水西進,至淮陽棄舟經三關南下,直抵漢水,沿江而上,直達郢都。」眾人稱善。
         桓度補充道:「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楚國軍容鼎盛,若全軍對壘,我方戰必不利。
         故須多方誤敵,調動楚師,分散其防守力量,使楚人不知何處該守,何處該棄。」
         闔閭略一沈吟,把各人的意見總結起來道:「所以誤敵之計,先是從淮水逆流而上,於淮陽棄舟登陸,避開敵軍嚴密防守的方城,跟著南下漢水,楚軍應防之處太多,兵力分散,致使我方勝算大增。」言罷仰天長笑起來,這一笑,定下了中國歷史上最早一次步兵大會戰。
         吳師在桓度的設計下,定了選擇楚國東北境的三個關口為突破點,正好打中了楚人防守上的薄弱環節,「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深遠迂迴,以奇兵取勝。達到孫武所說的「吾所與戰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則敵所備者多。敵所備者多,則吾所與戰者寡矣。」孫武若是泉下有如,必然心感大慰。
         閭道:「眾卿再無異議,立即準備,擇日出兵。」
         眾人轟然應諾。

第八章 造勢之策

         卻桓度抵上蔡的十七日後,一隊人馬,緩緩入城。
         在開路的禁軍後,兩騎並排前行。
         左邊一人眇了一目,形相威猛,獨眼神光攝入,正是名列楚國四大劍手第三位的費無極,當日攻打卻氏山城一戰中,若非囊瓦親自出手,他已被卻桓度父親卻宛以同歸於盡的手法擊斃,但仍不免失去左目。
         右邊一人形貌醜陋兇惡,眼中電芒閃動,氣勢威猛深沈;赫然是卻桓度此行的目標之一:襄老。他的氣度大勝從前,在劍術的修養上,更上一層樓。
         卻桓度和卓本長的擔心不是多餘,他們要在同一時間內,完成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當然充滿困難和危機。
         襄、費二人身後是一批高手將領,襄老手下著名的高手鄭樨和萬悉解也在其內,至於並稱襄老座下三大高手的另一人龍客,早喪命於卻桓度之手。這些人和卻極度均仇怨甚深,卻桓度只要一露蹤跡,他們絕對不會將他放過。
         費無極道:「令尹這次把蔡侯和唐成公這兩個庸材軟禁,豈知兩人毫不識相,居然誓死不獻上寶物。致使晉定公以周室名義,號召諸侯會於召陵,密謀攻我,魯、宋、衛、陳、鄭、齊等國都準備與會,於我方形勢大是不利。」
         在旁邊策馬而行的襄老面不改容地道:「北方諸國,外強中乾,兼且令尹早已布下暗著,包保他們不能完成合攻的形勢。」
         費無極問道:「不知我可否與聞?」襄老兇猛的面容不見絲毫得色地道:「晉國內政混亂,貪污賄賂,無所不行,我們投其所好,自然有人為我們從中辦事。」
         費無極搖頭歎道:「自濮城一戰後,晉國與我之爭,時勝時負,先後有、鄢陵、湛阪多次大戰,及後宋國大夫向戌作中間調人,在宋都召開「弭兵大會」,自此晉國一蹶不振,於我大大有利。現在我反而擔心南方的吳國,闔閭這人野心極大,又得伍子胥和孫武的助力,可能成為大患。」
         襄老曬道:「吳國人少力弱,縱有明主名將,卻是先天貧弱,兼之據說巫臣由晉使吳,教習車戰之術,如此倉卒操練,何能成事?」當說到巫臣這個奪愛之人,他深沈的臉上肌肉不斷跳動,似要擇人而噬。
         費無極也覺他神態可怕,急轉話題道:「近日得到一批美酒,不知連尹可否賞面?」襄老回復平靜道:「我自與卻宛之子一戰後,戒掉酒色,專志劍術,若不能手刃卻桓度和巫臣兩人,這兩樣東西,是再也不會沾上了。」面上現出堅決的神色。
         費無極心中一懍,原來襄老心中的仇恨到了這樣的地步,這樣看來,他的劍術在這種決心的驅策下,一定有驚人的發展。
         這時大街上有一隊人馬迎來,當先一人,是上蔡的守將也是楚國的名將武城黑。
         他身旁另一個身材高大的將軍,赫然是在卓本長臉上留下疤痕的叛徒中行。
         這一刻,卻桓度的獵物都集中在一起了。
         但這些獵物,卻隨時可反過來變成獵人。
         上蔡城一片平靜,底子裡是暗湧橫生。形勢像一條繃緊的絃線,一髮千鈞。
         雄壯如山的武城黑策騎而來,見到費無極和襄老,眼中光芒大盛,沈聲喝道:「好,費將軍的長戈三十六騎,襄連尹的座下高於,盡來上蔡,必然有一番好戲上演了。」武城黑一向不太賣囊瓦的賬,與費、襄兩人面和心不和,中行給安插在他身邊,隸屬囊瓦那一路,正是要從旁對這個當朝武將,加以牽制。
         費無極暗罵一聲,我要帶什麼人來便帶什麼人來,干你何事,表面卻客氣地道:「令尹見近來邊防多事,十八國會於召陵,密謀攻我,囑我倆帶來精銳,一來壯武將軍的聲威,凡有用得著我們之處,請隨時吩咐。」
         襄老高坐馬上,神情無喜無樂,令人見而心寒。
         武城黑眼光掃過眾人道:「費將軍好說,我看倒是令尹怕我武城黑辦事不力吧?」費無極心下對這軍權極大的武城黑頗為忌憚,一愕後不怒反笑道:「武將軍言重了,將軍戰功彪炳,天下皆知,令尹倚為右臂,何出此言?」中行連忙上來打圓場道:「將軍府內已備下酒宴,特為襄連尹、費將軍洗塵,請這邊走。」
         勒轉馬頭揮手,整隊隨武城黑和中行來的楚兵,霍地齊齊策馬轉身,向長街另一邊緩緩馳去,旗幟飄揚,隊形整齊,煞是動人,表現出楚軍優良的軍事傳統和訓練。
         楚國能在諸霸爭雄中,百年來屹立不倒,自有因由。
         禮鼓敲響,莊嚴有氣勢。
         一直不哼聲的襄老,對武城黑不客氣的說話,沒有一點波動。這些年來他精研劍道,到了古井不波的境界。劍術到了某一階段,每每達到了體能的極限,這時講求的,便是心靈和意志的鍛煉和修養。
         襄老正要隨大隊馳出,驀地感到一對銳利的目光,罩射在他的背脊上。在毫無先兆下,襄老身形閃電般從馬背上彈起,向後側斜斜躍去,落在大道旁的人叢內,事起突然,一時人叢間路人目瞪口呆,不能動彈,襄老落地時同時轉身,眼角似乎有人影一閃,沒入橫巷裡。
         襄老身形如行雲流水,霎地跟上,只見一條窄巷,兩面高牆,襄老身形一動,躍上牆頭之上,民房鱗榔相比,卻不見敵蹤。
         路旁的人群這時才驚醒過來,登時引起一片混亂,紛紛避往其他橫巷裡。
         整隊人馬停了下來,費無極、武城黑一齊回頭引頸張望。
         襄老知道追之不及,躍回地上,淡淡道:「這人身法之快,本人平生僅見。」
         費無極臉色有點煞白,剛才襄老顯示的身手,比他以往熟悉的襄老,更為驚人,自己和他的距離,拉遠了不少,心中暗自惴惴。
         武城黑默默不語,在他的地頭出現了這樣的高手,他也顏面無光。
         中行道:「可能是晉國派來的高手?」襄老搖頭不語,並不答言。
         山雨欲來風滿樓!
         卻桓度返回隱藏的大宅,立即召來包括卓本長在內最重要的十名家將,進行重要的商議道:「我剛才前往窺探襄老和費無極進城隊伍,見到襄老和中行兩人。」說到這裡,臉上現出驚異的神色道:「襄老功力遠勝從前,居然能感應到我向他的注視,幸好我及時離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這人現在的武學修養,遠遠高於我最初的估計,看來我們必須改變計畫了。」
         卓本長喟然道:「我當時在長街的另一邊,直至襄老躍上半空,才驚覺過來,那時主公剛閃進橫巷,比襄老快了一步,不知主公如何察知襄老的行動。」
         卻桓度道:「當襄老生出感應,我心中立現警兆,所以在襄老躍起的同時,也是我閃退的剎那,只不過我離開的路線較短,才似乎比襄老快上一步,這下較量,勝負難分。」卻桓度光明磊落,一點不肯在這些地方佔便宜,眾家將露出尊敬的神色。
         另一家將斜常道:「我們素知襄老的厲害,剩下只要多加人手,加強對付他的力量就行,為何要改變全盤計畫呢?」這斜常年約四十,身材瘦長,驟看像位眉清目秀的書生,但他手中長矛展開,有萬夫不擋之勇,近年來為了家族仇恨,勤修苦練,武功超越了卓本長,隱為卻氏家將中第一高手。
         卻桓度微微一笑道:「暗殺在於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襄老的修為,達到了一個不能暗殺的境界。今早我只是眼露殺氣,便引來他的反應,所以我早先定下暗襲之法,對他毫不管用,看來只好真刀真槍,和他大幹一番了。」
         另一個短小精悍的家將吉桿道:「敵勢遠勝我方,只是他手下萬悉解和鄭樨兩人,便不好對付,何況還有費無極和他的長戈三十六騎,加上上蔡駐有楚國重兵,我方以弱擊強,如何還有勝算?」眾人一齊點頭,吉桿說出了他們心內的想法,若連唯一的暗殺也此路不通,如何還可達到目標,怕連逃命都來不及呢。
         卻桓度緩緩立起身,在室內踱著方步,心內盤算著孫武的十三篇兵法,看看有那一著管用。想起孫武在他的「勢篇」有言道:「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終而復始,日月是也。死而復生,四時是也……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這是說,天下千變萬化,其實可歸結為幾個最基本的因素,例如日月江河,五色五味,經不同的組合調校,致生無窮的變化。現在的刺殺這兩人的方法,便在於「奇」和「正」的運用,對不同的情形,配以不同的調校,才可發揮威力,所謂「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奇正相生,如環之無端,孰能窮之?」自己現在以弱擊強,若能製造某一種形勢,或可化弱為強。譬之一塊圓石,在平地上推動,費力而不遠,若能置於高山上,只需半點力,就能直滾而下,一瀉千里,兩者不可同日而語,這就是造勢。所謂「故善戰人之勢,如轉圓石於仞之上者,勢也。」
         卻桓度止步回身,掃視著手下家將,眾人露出企待的神色。
         卻桓度微笑道:「我們有兩條魚餌,可以引襄老上釣,第一條餌,就是中行,第二條餌,就是我。」
         中行在校場練兵完畢,和十多個親隨,策騎返回府第,同行還有襄老座下高手萬悉解。
         襄老、費無極和武城墨二人正在將軍府密議,招呼萬悉解的責任,落在他肩上。另一高手鄭樨另有任務。同行的還有幾個費無極座下長戈三十六騎的高手。
         中行一直以來,都擔心卻氏族人的報復,餘者他並不懼怕,獨對卻桓度懷有極大的恐懼,這人確是厲害,居然能在天羅地網中逃逸無蹤,有鬼神莫測的奇能。
         二十餘騎緩緩而行,慢慢轉入通往市集的大街,時值正午時分,街上行人熙來攘往,趕路的騾車,要呼喝路人讓開,才得通過。當然路人一見中行等的聲勢,自要讓開一條道路。
         中行和萬悉解一邊談笑,一邊緩緩前進。
         行人讓開長路的另一端,一輛雙馬拉動的馬車,緩緩駛來,趕車的人頭帶竹笠,看不清楚臉目。
         中行領先前行的兩個親隨,一見駛來的馬車毫無讓道的意思,連忙喝罵起來。
         迎面的馬車來至三丈的距離,駕車的大漢一揚馬鞭,重重打在馬背上,健馬長嘶一聲,連著馬車向著中行、萬悉解迎頭衝去。
         中行、萬悉解等均是身經百戰的武士,一齊大喝,兵刃紛紛在手,這時馬車已撞上最前排的楚兵。
         御車的大漢躍離座位,一踏馬背,比狂奔的馬車更迅快凌空橫衝過來,在楚兵中間穿過,手中寒芒閃動,兩名楚兵連著兩蓬血雨,往旁側跌落馬。
         御馬的大漢臉上蒙著白布,只露出雙眼,毫不停留,左腳踏在左邊的空馬上,身形倏地彈起,箭矢一樣向中行標來。
         中行見刺客來勢洶洶,身後緊跟著狂衝而來的馬車,活像地獄走出來索命的死神。他知道這時退縮不得,奮起意志,一夾馬腹,健馬前奔,長劍乘勢向前直刺。
         萬悉解不愧高手,反應迅快,手中長劍由左側配合著中行,斜攻而上。
         其他親隨和長戈三十六騎中的幾名好手,反應慢了一步,一時被擋在外圍,插不上手。
         刺客的長劍銀光閃爍,大異於萬悉解和中行兩人的銅劍,瞬間兩聲輕響傳來,刺客的長劍先把萬悉解的長劍震開,跟著和中行的銅劍絞擊在一起。刺客不退反進,藉長劍雙交之力,一個前翻,飛臨中行頭頂的上空。
         萬悉解長劍遭刺客閃電震開時,全身一陣麻,幾乎長劍墜地,大駭下倒滾落馬。
         中行見馬前寒芒一動,手中銅劍猛然直刺,給敵人長劍一絞,一股大力似欲將自己拉前倒撞下馬,魂飛魄散下,大力抽劍後退,眼前人影一花,敵人不知去向,聽得四周驚呼傳來,心知不妥,感覺頭頂一涼,一支長劍從頂心直插而下,不及慘叫,一命嗚呼。
         刺客身形不停,右腳點中行肩膊,身形再起,帶出插在中行頭頂的長劍,一股血箭直標上半空尋丈有餘,血花在地上時,刺客早側躍在道旁的民房瓦頂,身形一閃不見。
         中行的身這才砰的一聲,離馬倒撞地上。
         眾人目瞪口呆,儘管他們身經百戰,這樣驚人的劍術,行動的迅捷有力,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整件事前後不過瞬息之間,中行變為一條死。
         在長街上,襄老蹲在地上,很仔細地檢查地上三倏身的傷口,不斷詢問站在一旁的萬悉解,問及當時每一個細節。
         費無極和武城黑兩人站在旁邊,臉上毫無不耐煩的表情,他們知道襄老每一個問題都不是無的放矢。
         襄老環顧眾人,最後停在手下鄭樨和萬悉解身上通:「立即下我之命,各人立即準備最簡單的行裝,在兩刻鐘時間內隨我上路。」
         費無極一愕道:「連尹這次奉命來此有重要任務,追查兇徒之事,何不交給下面去辦?」襄老哂道:「他們怎辦得了?」這時有手下走來報告道:「兇徒的馬車和馬匹,都有城北正興車馬行的標誌,據車馬行的人說,這人年約三十,身體魁梧,租車時手上並無兵器。」
         另一個手下續道:「這人五日前在城南的飛來旅店居住,終日深居簡出,從來不與人招呼,今日才結賬離去。」
         襄老緩緩道:「五日前剛好是我來此地那天,果然是他;卻桓度此次你孤身來犯,我看你如何逃過我的五指大關。」一隻手慢慢張開,又再抓緊,骨節劈啪作響,眼中射出興奮的光芒。
         費無極道:「襄兄國事為重,還望三思。」
         襄老眼光轉望費無極,連費無極這樣功力高絕而又深沈的人,也覺得心膽俱寒。
         襄老眼中閃爍著流轉不停的精光,如箭矢般射入他的獨眼內。
         武城黑一語不發,一副坐看好戲的樣子。這人精擅兵法,武藝卻只是一般,所以並不如卻宛那樣招忌。
         襄老道:「我意已決,不用多言。」
         他緩緩望向遠方,心想恰好我在這數月間,特別在方城和上蔡這一帶布下最嚴密的偵查網,防止北方諸國的間諜混入,應付緊張的局勢,卻桓度你如盲頭蒼蠅,這樣一頭撞進來,保你不能逃出百里之外。
         他緊握的拳頭張開再抓緊,似乎正捏著卻桓度的咽喉。
         一戰之恥,令他失去奪回夏姬的機會卻桓度成為了他最切齒痛恨的人。
         襄老誓言道:「卻桓度,我一定要將你手刃劍下。」襄老便像一條最兇猛的毒蛇,卻桓度這一腳,踏中毒蛇的尾巴。

第七章 識破身份

         卻桓度在午時前後回到府第,心中還回味著剛才那刺激難忘的享受,行使男性徵服女性時施用雄風的快感。
         舒雅天生媚骨,不過一向給她高貴的出身和驕傲掩蓋。最初他決定要攫取她的身心時,只是基於環境的需要;但發展下來,他不禁被她的動人體態,勾起愛念,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征服者,他再也弄不清楚了。
         女孩子的確奇怪,無論怎樣凜然不可侵犯,一旦與男性發生了親密的關係,有如脫胎換骨,變成千依百順的另一個人,這轉變在舒雅身上尤其戲劇化。
         卻桓度前腳踏入正門,親兵告訴他伍子胥在書房等候他有十個時辰了。二人過從甚密,多是卻桓度登門造訪,或伍子胥使人來召,很少這種情形出現,不禁心下奇怪。
         伍子胥坐在書房內,見到卻桓度時面上全無半點表情,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卻桓度硬著頭皮,在他面前坐下。
         兩人默默相對。
         卻桓度苦無對策,正要開口試探,伍子胥先他一步說:「卻桓度,你好大的膽子!」
         這一句話,石破天驚,等於平地一聲轟雷,在卻桓度耳邊響起。
         卻桓度大驚起立,幾乎反手拔出掛在背後牆上的「鐵龍」寶刃。但另一個念頭湧上他的心頭,假設伍子胥對他是惡意的話,那會讓他的「鐵龍」掛在伸手可及的位置,他既然知道他是卻桓度,怎會不知連襄老也曾敗在他的手下。對付這樣可怕的高手,穩重的伍子背,斷不會如此大意,所以事情應該還有轉機。
         這些念頭快如電光石火般在卻桓度的心頭掠過,他猛然放下拔劍的念頭,緩緩坐下。
         兩人四目交投,銳利的眼神互不相讓。
         卻桓度一點不閒著,施展功力,察看四方,很快知曉並無埋伏,伍子胥似乎真無惡意,否則豈會以身犯險。
         伍子胥第一次露出笑容,對他的反應表示讚許。
         卻桓度除了瞞著自己真正的身份外,一向真誠地視伍子胥為前輩長者,關係非常良好,卻不知道這種友善的相交,在這一刻能發揮多大作用。自己父親卻宛一向是吳國的死敵,伍子胥若能任由自己離開吳國,便是天大的人情了。
         看著卻桓度詢問的眼光,伍子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時,感覺到你的相貌與卻宛有三分酷肖。」說到這裡沈吟起來,心中勾起昔日與卻宛同為楚臣,兩人相交的種種情況。
         好一會伍子胥續道:「那時你雖然極力掩飾,仍未能盡脫楚音;加上你對楚國地形人事的熟悉,我心內益發存疑。巫臣出現,你反應奇怪,夏姬顯然和你有某一種關係,憑著這種跡象,加上近來的一番調查,大膽推斷你是故人之子,果然所料不差。」說到這裡,第二次露出了笑容。
         卻桓度暗忖今天真是多采多姿,每一件事都是在意料之外,若是往後的日子每日如此,只怕在復仇雪恨前,因膽子負荷不起,要一命嗚呼了。
         卻桓度攤開雙手,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道:「伍世叔,小侄今後應如何自處?」他假冒孫武不成,轉而攀起父親那條線的關係上來。善於應變,是卻桓度一向以來保命存身的訣。
         伍子胥一聲長笑道:「孫將軍乃天下第一兵法大家,何去何從,何須徵詢伍某。」說罷緩緩伸出手來。
         這兩位當代不世出的兵法大家,兩隻手牢牢握在一起。
         為了共同的目標,進擊天下無敵的霸主楚國,向被譽為楚國第一高手、威懾當世的囊瓦挑戰,兩人決定攜手前行。
         數日後卻桓度決定起程前往楚國,表面的理由當然是探測地形,為吳國的大軍設定進兵路線,主因則是要除掉襄老和叛徒中行兩人,以免將來被他們揭穿身份。
         夷蝶在為他整理簡單實用的行裝,特別將他的「鐵龍」藏在一個有暗格的木箱內,箱內放滿藥材,這便是卻桓度此行的身份,一個買賣藥材的商人。
         卻桓度反而無所事事,夷蝶兩眼微紅,不捨得卻桓度孤身上路,欲要隨行又被他堅決拒絕。
         這時親兵進來,神色有點古怪,卻桓度心下訝異,親兵道:「舒雅小姐來訪,在廳內等候。」忽又壓低聲旨道:「下屬們準備好了,她居然膽敢一個人前來,儘管三頭六臂,也可以應付。」
         卻桓度啞然失笑,眾親隨一向知道舒雅和他不睦,怎能料到個中有如此變化。
         卻桓度道:「請她進書房坐下,我立即就來。」
         親兵膛目結舌,見卻桓度輕鬆自如,心感奇怪不在話下,聽說還要請這美麗大仇家到書房這等私隱的地方相見,教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卻桓度重複了一次指令,親兵如夢初醒,欲語還休下離去。
         卻桓度看看天色尚早,半個時辰後才要上路。自從那次在南園佔有了舒雅的身體,今日是第一次見面,禁不住有點興奮。          步進書房,舒雅高窕的身形出現在眼前,美麗的臉上,平靜無波,不知她在想什麼東西。
         卻桓度順手把門掩上,道:「為什麼又是這般早起?」這句話語帶雙關,暗指那天跟蹤卻桓度到南園,亦是這麼早起來。          舒雅俏臉一紅,粉頸低垂。
         卻桓度筆直走到她身前尺許處,用手輕輕將她的俏臉托起,紅暈泛上她的耳根。
         卻桓度緩緩把嘴湊向舒雅的紅,他的動作特別緩慢,予舒雅充足的時間來拒絕他。
         他和她的發展異乎一般情侶,所以藉著這個行動,試探她的反應。
         舒雅毫無抗拒的意圖,卻桓度吻上她的香。
         舒雅身子不動,嘴卻熱烈地反應。
         好一會才分開,舒雅眼睛發亮,熱情無限,表面的矜持,無影無蹤。
         卻桓度凝視著她一對美目,心中感動,知道自己已闖進了這美女的生命內,成為她的部分血和肉,自己任何舉動,都可令她在精神上流血受傷,頓時湧起憐惜之心。
         卻桓度輕聲道:「你父親知不知道我倆的最新發展?」舒雅鮮花盛放般的粉臉,紅上加紅,「最近的發展」不言可喻,自然是指那早在南園發生的事。
         舒雅啐他一聲,嗔道:「這種事怎能教人知,什麼人也不知。」說完,倘臉變得更紅了。
         卻桓度放下心來,現在起行在即,不想枝節橫生。夫概王絕不好惹,還有他四個神的手下,都使他心生警惕。自然希望一切留待從楚國回來後,再作打算。
         舒雅揚起頭來,臉上現出堅決的神色道:「我要隨你往楚國。」
         卻桓度一聽,整個頭登時大了幾倍。不要說此行有不可告人的密,就算舒雅完全站在他這一邊,也不能把她帶在身邊,試問這如何向夫概王,甚或吳王闔閭交代?
         卻桓度表面從容自若,微笑道:「消息倒靈通得很,為什麼我的優點,你卻要在南園才知?」語帶相關,相當調皮,卻桓度本性風流,城破家毀前征逐脂粉叢中,屬此中高手。
         舒雅如何能敵,一對拳頭擂上卻桓度寬闊的胸膛,不依道:「你休想撇開我!」見到卻桓度「不懷好意」的眼光,登時想起這句話的語病,這種話心裡想想可以,怎能公然宣之於口。
         卻桓度正色道:「雅兒,這一次我是有王命在身,不便與你同行。」
         舒雅刁蠻地道:「事後自然有我父親在大王面前轉圜,保你無驚無險。」
         卻桓度道:「這一行兇險萬分,若有任何錯閃,我一生痛苦不在話下,怎有面目見你父親。」
         舒雅聽卻桓度說得情深,眼中射出喜悅的光芒,露出了小兒女的情態,挽著卻桓度的臂膀興奮道:「不是我舒雅誇口,我只要不是碰上孫大兵法家,自保那還成問題。」時勢逆轉,當初每次見面,舒雅都嘲弄卻桓度不懂自保,現在反須向他保證自己有自保的能力。
         卻桓度登時語塞,舒雅冰雪聰明,話語領先,要收伏她真是一件難事。迫不得已,只好用上一點手段。
         卻桓度話鋒一轉道:「這幾夭我一直沈醉在那天南園的美麗回憶,未知小姐可否准我在眼前再重溫一次?」舒雅面上剎地紅霞滿佈,這種事怎可以對著她公開請求。
         卻桓度仍在深情地看著她。
         舒雅嚶嚀一聲,把頭深埋在卻桓度胸前。
         嗅著秀髮的芳香,卻桓度決定以行動征服這個美女。
         卻桓度化裝成一個山草藥商,騎著馬,在早上辰時時分,離開吳都西行。一入楚地,卓本長方面便有人接應,他可根據最近的資料,再決定行止。
         馬身左右各有一個五尺長的木箱,其中一個,暗藏他的鐵劍「鐵龍」,對於與襄老再決雌雄,他極端小心,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心中的回億轉到舒雅身上,一番雲雨後,卻桓度點了她的睡穴,留下了一塊書簡,如此軟硬兼施,希望能對她奏效。他又通知了伍子胥,請他務要阻止舒雅跟來。
         他想起夷蝶,臨別時她眼中滾著的淚花,還清楚呈現在他的記憶裡。他在這剎那覺得生命充實和有意義,兒女之情,家族之恨,令他激起雄心壯志,決定放手大幹。
         雙腳一夾馬腹,駿馬一聲長嘶,在大道上嘩啦啦衝去。
         他第一個目的地,是楚國重要軍事和經濟的重鎮上蔡。這也是中行藏身之所。
         「上蔡」原是西周至春秋時期蔡國的都城,在楚國的征伐下,蔡國被迫遷往「州來」,上蔡被納入楚國的版圖。
         春秋中期,楚國的軍事形勢主要是「方城以為城,江、漢以為溝」,兵力局限在南陽盆地及長江漢水流域。若要北上爭霸中原,軍隊調遣和輜重的運輸,都要通過難行的伏牛山區,殊多不便。為了軍事上的需要,必須在「方城」之外,於伏牛山區的北面建立新的軍事基地,所以大興干戈,蠶食小國,建立了「東不羹城」、「西不羹城」、「陳城」、「上蔡」四個軍事基地,形成北面的屏障,進可攻,退可守。
         其中尤以上蔡城周圍汝水迂迴,崗嶺起伏,地勢最為重要。
         兼且上蔡地處黃淮平原,商朝時已開始發展,西周時期這是諸侯林立之所,土地經過墾植,經濟發達。又為蔡國故都,交通便利,人煙稠密,是淮河流域的重要城邑。經過了三十多日晝夜趕程,卻桓度潛返荊楚,抵達這軍事的重鎮。
         卻桓度和卓木長在城內東面一所大宅會面。
         卓本長一臉欣善,宅內滿佈手下,約有五、六十人,小部分是昔日隨卻桓度逃出的家將,其餘大部分都是新臉孔,卻桓度知道是卓本長召來訓練,散在四方的卻氏子弟。
         他們見到卻桓度,激動興奮,一一上來施行大禮。卻桓度見到這批新舊手下,都處在巔峰的狀態,不斷點頭表示滿意。          每一個晉見他的手下,都露出真心崇敬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已不是昔日的公子哥兒,經過多年來的出生入死,領兵帶將,培養了一種領袖的氣度,不戰而能屈人。
         卻桓度一聲長笑,聲含懾人勁氣,他必需在短時間內在這批家將前建立聲勢,激勵士氣,所以在適當時機,便要露上一手。
         笑罷卻桓度向卓本長道:「本長,你做得很好。」
         卓本長風霜滿臉,臉上的疤痕,隱約可見。連忙道:「主公誇獎。為了避人耳目,剩下這裡只有五十五人,但全是最精銳的我方好手。若有需要,我隨時可調來超過三百人的實力。刻下這些人都集中在附近幾個大城,負起偵察的任務。」語氣中露出強烈的信心。
         卻桓度連連點頭,現下只是偷襲暗殺,攻其不備,這樣的實力,是足夠有餘。何況還有他這張王牌。
         卻桓度道:「中行的情況如何?」卓本長臉上露出咬牙切齒的神色,恨不得生噬中行的血肉,沈聲道:「這叛徒現在是上蔡城的副守將,我曾以種種手法,調查他的生活行藏,這人心中有鬼,怕我們報復,故而行蹤詭難測,從來沒有確定的行徑,很難設下伏擊路線。」
         卻桓度道:「這叛徒終日提心吊膽,尤其我擊敗襄老,實力大出他意料之外,想來很難高枕無憂,任他有三頭六臂,絕難逃離我的掌心。」說到這裡一陣沈吟,續道:「此城若有任何軍事行動,如例行的操演,他定須出席,不知你在這方面有什麼情報?」卓本長露出讚許的神色,卻桓度這一問,剛好也是他計畫的關節,心悅誠服地道:「十五日後,費無極會親來此地巡視,到時將會有各類型的軍事演習和行動,中行無可避免地要不斷現身,屆時當有可乘之隙。」
         卻桓度讚許道:「本長你思慮細密大膽,一般情形下,這類車車演習時,防衛最為周密,豈知物極必反,人的心理非常奇怪,在這種情形下,因為不相信有人敢於行事,所以反而鬆懈下來,只要我們能定下嚴密的逃走計畫,便十拿九穩。」卻桓度心下電轉,不知應否乘機也幹掉另一個大仇家費無極,因為這類暗殺行動,必須一擊遠,以避敵人的大規模搜捕行動。況且費無極的名氣僅次襄老,手下能人又多,很難對付。何況此行還要誅殺襄老。這兩人一個是熟悉自己的背叛家臣,一為與自己決戰的死敵,無論自己形貌如何異於昔日,都可從氣勢舉止輕易辨認自己出來,其他人或相遇在黑夜荒山,或是一面之緣,只要自己服飾不同,便難以確定自己的身份,故而把這兩人畫入必殺之列,其他人看來只好暫且放過了。
         想到這裡,卻桓度問道:「有沒有關於襄老的資料?」卓本長面上首次露出擔憂的神色道:「襄老外表凶殘暴戾,其實卻是陰沈仔細,又是楚國負責情報的大頭頭,行藏難測。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證實日下他不在郢都,極有可能來了方城一帶,只不知他會否來上蔡,現在楚國和蔡國及唐國的關係極為緊張,囊瓦更在兩個月前公然向蔡國強索名裘及佩玉,又向唐國索馬,為此欺凌弱小,激起中原諸國的公憤,上蔡這處成為軍事情報活動的中心。據我推斷,晉國很可能以盟主的身份,號令諸國聯手伐楚,所以費無極才會來上蔡,名為視察,實則加強防備,襄老身為情報首長,來此督察,成數亦非常之高。」
         卻桓度立即體會到問題所在,除去中行容易,要殺襄老困雞。況且只要任何一人被殺,要躲避搜捕還來不及,如何還可以「暗」殺另外的一人?看來若要同時將兩人幹掉,更是談何容易。目下只可攻其無備,否則在敵人龐大的勢力範圍下,一個不好,便要全軍覆沒。
         卓本長又道:「襄老自敗於主公劍下,每日勤於練劍,誓雪前恥,主公如無把握,還是不要犯險。」
         卻桓度傲然一笑道:「我何曾有須臾放下劍術,看來目下我們只能耐心等待了。」頓了一頓又道:「也好,藉著這個機會,讓我來訓練各人劍擊。」
         就這樣卻桓度足不出戶,終日在大宅內指導家將修練上乘劍術。
         反之卓本長終日在外奔波,收集各方面的消息,多年來他以銅綠山為基地,建立了龐大的情報網,一方面通過各式身份的家將,另一方面又在楚軍內安插眼線,養兵千日,在這時發揮出驚人的作用。

第六章 情場戰場

         這天早上,天還末亮,卻桓度已起身練劍,他這習慣,數年來風雨不改。那日在長江巨舟「騰蛟」上和襄老一戰,他知道自己造諳尚差一步,若非襄老因夏姬而露出心靈上的空隙,戰果將是完全兩樣;而且襄老雖敗卻受傷不重,所以他若不能在劍術上得到突破,未來對上襄老時,勝敗殊難逆料。何況還有更勝於襄老和他父親,被譽為荊楚第一高手的囊瓦,所以這些年來他潛心劍道,希望能更上一層樓,使復仇更有把握。
         無論如何,他的劍術比之往日大是不同。
         尤其是他自然而然地把孫武兵書的精義,運用在生活的每一方面,特別在劍術上面,更使他把兵法劍法融會貫通,另成一家。
         當初由卻氏山城逃出時,卻桓度曾把劍法應用於兵法上,現在他又把兵法用於劍法上,二者水乳交融,相輔相成。
         他把闔閭賜贈的寶劍緊握手上,這劍被他定名為「鐵龍」,紀念了在無可奈何下隨孫武同被埋在黃土下的「銅龍」。
         「鐵龍」在後院廣闊的空間內渾然飛舞,精芒閃現,畫出一條又一條縱橫交錯的軌跡,天地間一片肅殺。
         孫武的兵法帛書有言: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卻桓度心想:劍法不也正是如此,長劍進退,便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例如孫武在虛實篇中提出:「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
         無形無聲,敵人窺探不出形跡,神妙處便像毫無一絲可供敵人察聽的軌跡,因此能將對手操縱於股掌之上。這不也是劍術的無上法則嗎?
         「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勞,行於無人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
         乘虛而入,正是劍術的精義。所以「故善攻名,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也。」
         就因為這種幻變莫測,虛實難言,才可以達到「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使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用諸於劍術之上就是運劍快時有如疾風,慢時舒緩如森林舒柔擺舞,狂攻時若似烈火熊燒,靜止時宛如山嶽峙立。使對手如陰天時難測天變,變時卻如雷霆閃電,不及掩耳。
         卻桓度一聲長嘯,兵法劍法合為一道,「鐵龍」倏止,卓立院中,周圍的落葉還在空中被劍氣牽引得狂舞不止。
         不動如山的劍手,與亂動飛繞的樹葉,成為奇詭的對比。
         一個親兵在這時遞上一件用絲綢包裹著的簡書。絲綢淺絳色,帶著點香氣,使人聯想到投書的是名女子。
         絲綢上寫著「孫武將軍親啟」。
         卻桓度心中一動,問道:「是誰送來的?」親兵答道:「今早守門的衛兵作例行的啟門時,見到大門前的階梯頂放了此物。」
         卻桓度待親兵離去後,把包裹的絲綢拆去,裡面原來是個竹簡編成的簡書。
         簡上畫了幾幅圖畫,第一幅晝了一輛馬車,一個沒有面目的男子,把一個沒有面目的女子抱了出來。第二幅男子挾著女子,奔往一個樹林,天上一彎明月。第三幅那一男一女躲在樹上,樹下還有幾個持著兵器的人。第四幅是江上一條大船。
         卻桓度心中激動,壓抑著的感情,像洪水一樣爆發出來。這些圖畫,當然出自夏姬手筆。
         他知道巫臣在大前天,啟程往吳都東面一個地方為吳人選取製造戰車的木料,看來夏姬並沒有隨他前往,藉著這個良機,來找自己。
         他為了家族的仇恨,不得不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那種痛苦如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
         他大口地喘氣,突然一隻手輕柔地撫在他雄偉的背上。
         卻桓度轉頭一看,見到夷蝶清麗的面孔,充滿了擔憂和焦慮。
         夷蝶有點慌張,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因著卻桓度的失常,使她不知所措了。她本來是個有膽有色的奇女子,因為太過關注這個心上人,反而亂了方寸。
         卻桓度很快把情緒穩定下來,向夷蝶微笑道:「蝶兒,為什麼這麼早起來?」他不加解釋反而提出問題,正是不想夷蝶繼續追問他。
         夷蝶面上神色迷惑,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想看你練劍。」
         卻桓度一手抄起夷蝶的蠻腰,往內宅走去,另一隻手順便將簡書納入懷哀。他決定看完書上的時間地點,即把竹簡徹底毀掉。他將會不惜任何手法,保持他和夏姬間的密,僅管像夷蝶這樣親近的人,也得將她瞞過。若這密一旦給人揭破,將是前功盡棄的後果。他絕對不能容許這個情況出現。
         他考慮過不去赴約,卻怕效果可能適得其反,一個飽受相思之苦的女人,在情緒失常下,後果將更不堪設想。
         想到這,卻桓度心內絞痛。
         同一時閒在卻桓度的將軍府外。
         舒雅單獨一人,全身武裝,身上配著當時鑄造技術的頂尖產品,著名的鐵劍「越女」。
         她父親和白喜對卻桓度的高度評價,令她滿腔怨憤。決定要把這個倨傲可恨卻又氣宇軒昂的男子,仗著她所向無敵的劍法,好好地教訓一頓,讓他以後不敢小覷天下女子。
         她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長輩疼愛,又備受男性的愛慕奉承,獨是卻桓度表面上對自己不亢不卑,其實卻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內,使她至為氣憤。
         天剛微亮,行人稀落,她伏身附近一所民房的瓦背,俯瞰整個將軍府第,即使卻桓度從偏門或後門離開,這個角度下,亦難以避過她的耳目。
         倏地一個人影從側門閃出,望西奔去。
         舒雅芳心狂跳,她雖看不到這人的面貌,兼且這人身穿乎民的普通衣著,但身形氣度,一望下便感到他是卻桓度。卻桓度的形象,每一日也不知在這驕縱的少女心裡轉了多少回,早深深印在她的腦海內。她毫無困難認了他出來。
         他為何微服而行?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密?
         舒雅又喜又驚,不敢猶豫,展開家傳身法,追攝而去。
         前面的卻桓度轉向東行,直向吳國著名的南園走去,南園其實是沿湖的廣大森林區,間中點綴些亭台,景色雅致,這時是清晨時分,遊人甚少。舒雅不敢跟得太貼,遠遠吊著,幸好她常在這附近奔馬為樂,非常熟悉這裡的環境,對追蹤卻桓度,大有幫助。
         卻桓度在沿湖的樹林內穿插而行,秋林紅樹,大好景色,他卻無心欣賞。
         他感到一股熱浪,由心田興起,使他禁不住興奮起來,想起夏姬如泣如訴的雙眸,他恨不得早點到達,把這令他刻骨銘心的美女,摟入懷內恣意愛憐,盡償相思的苦況。
         他記起第一個的初戀情人是一個家將的女兒,那是十六歲的夏天,當成功地第一次約會到她,偷偷地在翌天早上,一齊往卻氏山城的後山遊玩,那個晚上,他整夜不能入寐,等待天明的來臨。現在那早已逝去的情緒又佔據了他整個心頭,在這一刻,什麼偉大的軍事行動、劍術兵法,都給拋諸腦後。          但對於巫臣,他始終不能釋然,上次在「騰蛟」和夏姬男歡女愛,那時和巫臣還未建立交情,沒有心理上的障礙。可是現在和巫臣幾經憂患,兼且目標相近,所以成為了互相信賴的朋友,極重信義的他,怎可以奪朋友之禁臠。這個矛盾,使他痛苦莫名,甚至忽略了舒雅的跟蹤。
         卻桓度穿過一條入林的小徑,轉了幾轉,眼前一亮,出現了一小片林中的空地,中間一所木構小亭,亭內有一個秀美纖長的身形。
         美艷動人的夏姬,全身緊緊裹在一件垂地的素紫色大斗篷內,露出動人心弦的上半截俏臉。
         秀長的明眸,深嵌著期待和渴望,一見卻桓度,便和對方的眼光牢牢鎖在一起,糾纏不休。
         卻桓度在她身前六尺處站定,臉上充滿著力圖壓抑的表情。
         夏姬向前踏了一步,又停了下來。千言萬語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原本打算見到卻桓度,立即撲人他的懷內,細訴相思之苦,可是當心上人近在眼前,卻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壁,使她難以逾越。
         兩人同時想到巫臣。
         淚水在夏姬雙眼內湧流落下,淒然無語。
         卻桓度心內的堤防,一下千完全崩潰,張開雙臂,夏姬一聲嚶嚀,衝入個郎懷裡。
         擁著夏姬灼熱豐滿的嬌軀,嗅著她身體熟悉引人的體香,卻桓度一雙手在她身後上下移動,貪婪地把捏她每一寸的肌膚,心中一陣痛楚,為什麼這動人而又善良的尤物,並不能屬於自己,就像卻氏山城內和自己相得的女子,最後都要無奈放棄。
         卻桓度心內滴血,因他自負不凡,可是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不能保護!
         夏姬嬌軀不斷抖動,死命摟緊卻桓度,無限的熱情在這刻爆發出來,江海雖深,末及相思之半。
         就在這危險的邊緣上,卻桓度心內忽起警兆。他雖在激動的情緒裡,居然有人來到兩丈之內,立生警覺。
         他立即把夏姬的俏臉用身體遮著,心裡殺機萌生。
         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背後響起道:「想不到堂堂兵法大家,竟亦是與女子私通幽會的能手。」
         來人當然是舒雅。
         卻桓度反而迅速回復冷靜,輕輕一拍夏姬的豐臀,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向後直行,躲在林中,聽到我輕嘯一聲,立即回府,好好侍候巫兄。」
         夏姬把斗蓬拉低,一聲不饗,依旨而去。
         卻桓度霍然轉身。
         舒雅感到一股強大殺氣,直迫而來,自然地拔出「越女劍」,擺開架勢,遙指卻桓度。
         卻桓度暗讚一聲,舒雅果然在劍術上有值得自負之處,今日自己為了掩人耳目,並沒有帶劍在身,以空手對付這種神兵利器,可能要大費周章。想是這樣想,他心中不但絲毫不懼,反而信心加強。
         舒雅心中驚駭,難以形容,卻桓度雖然赤手空拳,全身上下卻不露半點可乘的空隙,氣勢無懈可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向卻桓度挑戰。當她見到卻桓度和一個女子摟在一起,立時怒火上衝,現身出來,演變成這對峙的局面。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卻桓度看著這美麗的對手,淡淡道:「小姐的隨從何在?」這句話表面暗諷舒雅每次都是前呼後擁,以眾凌寡。其實現時卻是卻桓度的當務之急,首先要弄清楚她是否單身一人,否則對付起來的手法將完全兩樣。
         舒雅不屑地曬道:「要收拾你這個兵法大家,一人便可。」
         卻桓度怒哼一聲,舒雅不由嬌軀一震。這一下哼理雖低,卻加雷鳴般令她耳鼓發痛,顯示卻桓度內力之強,遠超她的估計。當卻桓度那日分開對峙的晉國高手夏信和吳國高手萬蹤時所露的一手,雖然漂亮,但因為這兩個高手不能真個向他攻擊,所以卻桓度只需眼力和判斷力準確,便可做到。當然他的武功也是達到高手的級數。所以事後夫概王和白喜兩人的讚許主要是針對他的應變之才和驚人的氣魄,而非他的武功。現在從卻桓度赤手空拳下所凝聚的氣勢和功力來看,無疑他一直都在蓄意隱瞞起他的武功。
         卻桓度一陣低嘯。
         舒雅只知道卻桓度出手在即,卻不知卻桓度在判斷出舒雅是單身一人後,指示夏姬迅即離去的暗號。
         卻桓度眼中神芒畢露,罩定兩丈外的舒雅。
         舒雅感到對手強烈的殺機,與平日的卻桓度迥然不同,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恐懼,手上雖緊握名劍「越女」,卻絲毫不能使她有安全感。
         在氣勢上,她完全被卻桓度壓倒。
         這正是卻桓度的戰略,舒雅天姿過人,劍術超凡,但獨缺卻桓度幾番出生入死,浴血苦戰培養出來的殺氣。卻桓度正是以己之長,制敵之短,深合兵法之道。
         卻桓度接著一聲長笑。
         舒雅完全不知對手為何忽怒忽笑,卻桓度在她心中,成為一個不可測知、深沈可怕的惡人。她身形一閃,手中「越女」化作一道長虹,有如狂風怒浪,直向卻桓度捲去。
         瞬息之間,「越女」有如毒蛇般在窄小的空間內,向卻桓度作了三十六下急刺,舒雅纖細的蠻腰,巧妙的不斷扭動,使得每一下急刺,都由一個不同的角度向卻桓度攻去,每一著都試圖封死卻桓度身形的變化。
         在卻桓度眼中,舒雅如仙女翱翔,每一下動作的姿態均漂亮爽朗,充滿勁力和速度感,動作中的舒雅比之任何時間更為動人,使人覺得能征服此女,必然大快平生。
         想歸想,他的身形一點沒有慢下來,銳利的眼神,使他從她身形肩膊的微妙變化中,判斷出她每一個將要攻擊的角度和變化。
         卻桓度渾身上下,無一不是殺人的利器。當日他被襄老以腳把他迫在下風,由那時開始,他便從劍的束縛走了出來,劍再也不是他的主人,而是他的僕人和工具,是很多工具中其中較有用的一項。
         迅如鬼魅的身法裡,他雙手或掌或拳或指,雙腳時踢時膝撞,在強大的腰勁下,甚至雙肩的側撞,沒有一下不對舒雅構成莫大的威脅。
         舒雅每一劍都刺空,原來完美無懈的一擊,給對方一個轉身,或一個側撞,便變成劣招,無論速度多快,總在卻桓度拳擊掌劈和腿踢下,冰消瓦解。而且他忽然長攻,忽然貼打,每一著都針對著她的弱點,顯示對手高明的眼力,兼且出招神出鬼沒,使她疲於奔命。
         忽地卻桓度一擊在「越女」的劍背上,舒雅虎口一震,長劍幾乎脫手,連忙抽劍後退,卻桓度並不乘勝追擊,氣定神閒地站在丈許開外,與擺開架勢、胸口急速起伏的舒雅,判若雲泥。
         舒雅心中悔恨,先前實不應低估此人。心想即使父親夫概王親自出馬,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不由軟弱地升起投降的念頭,當然這只能在心中想想,要高傲的夫舒雅這樣做,不如叫她去死好了。
         卻桓度以欣賞的眼光望著這美麗的女劍手,心想如能得她為助,對自己的事業將大有裨益。她擋了自己全力的急攻,依然末露敗象,非常難得。
         夫舒雅用勁急攻後,雙頰泛紅,倍增艷麗,卻桓度心下一陣憐惜,殺氣驟減,這樣可愛的美女,他又怎忍心辣手摧花,心內急速地閃過種種不同的可行應付辦法。
         夫舒雅立即感應到對手殺氣減弱,這種比鬥對峙,氣機牽引,很多時動作都不經理性,是潛意識的反應。所謂「官如止而神欲行」,幾乎同一時間舒雅一聲嬌喝,手中晃著利刃,第二度橫過兩人的距離,有如乳燕翔空,直擊卻桓度。
         卻桓度心中靜如止水,冷若冰雪,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計算著舒雅「越女劍」的來勢、角度、走向;身形驀地標上前,雙拳同時擊在劍身上,這一擊是他與襄老之戰以來,最精采的傑作。
         舒雅感覺敵人的雙拳,一柔一剛,兩種不同的力道同時擊來,先是劍身經震,一股拉力向側一帶,卻似把「越女劍」吸取過去,跟著「越女劍」被一剛猛無匹的力道一撞,這正反不同的兩股大力,她何能抗拒,「越女劍」脫手墜地。舒雅大駭飛退,她輕功極為高明,豈知卻桓度如影隨形,緊迫而來。
         卻桓度的雙掌在她眼前畫出幾道弧線,變為漫天掌影,無窮無盡地逼來。
         舒雅魂飛魄散,腕上、肩膊、腿彎紛紛被擊中,混亂中不知卻桓度擊著她的是掌是拳,是手是腳,全身一軟,向後便倒。背脊剛要撞在地上,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抄起她柔軟的腰肢,跟著她全身緊貼在卻桓度身上,一股濃烈的男性氣息,傳入她的鼻孔。她平生首次和異性這樣接近,心中立時扯起了降旗。她軟弱地抬起頭來,看著這個擊敗自己的男子,正以征服者君臨夭下的姿態俯視著自己,出乎意料之外,她雖然心內亂成一片,但只可以「驚喜」兩個字來形容,沒有分毫憤恨。
         舒雅心房亂跳,急急垂下頭來,一臉紅霞,意識到這和自己緊密摟貼的男子是不懷好意,但卻毫不害怕。她忘記了以往兩人間的恩怨,似乎他們的關係,應從這一刻計算才對。
         卻桓度的腦袋也在忙碌著。歸結起來,眼前可以走的道路,一是殺人滅口;但以夫概王的精明厲害,在吳國的龐大勢力,愛女被殺或失蹤,事後必定無孔不入地追查,自己目下倉猝行事定會留下痕跡,一個不好,還要牽累到巫臣和夏姬,所以他放棄了這個最初的決定。
         另一條路既簡單又妥當,就是要舒雅自動為他守。這當然是知易行難。要這驕縱的千金小姐乖乖聽話,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徹底把她征服。在武術上,他是勝利者,她的生死被他掌握在手上,現在他更要征服她的心。而且還要合乎孫武兵法中「速戰速決」的原則,否則夜長夢多。想到這裡,卻桓度摟著舒雅的左手收緊,右手繞過舒雅的後頸,將她的頭慢慢向自己摟近,把她鮮艷欲滴的紅,湊向自己的嘴,心中有種報復性的快感,因這些日子裡,他頗受了她一點氣。
         舒雅芳心噗噗狂跳,全身輕輕抖震。她知道將發生什麼事,卻桓度剛才擊中她身上的穴道時,用力極輕,這時她已可發力,偏偏全身麻軟,一點力也用不上來。她這時不由暗恨卻桓度不封著她的穴道,以免她現在這樣難堪。豈知這正是卻桓度的攻心之道,軟硬兼施。
         舒雅滿臉紅霞,羞得閉上美目,一聲嚶嚀,櫻湊上,卻桓度立即緊吻不放。舒雅全身劇烈扭動,在卻桓度緊而有力的摟抱下,舒雅的扭動,變成兩個軀體的熱烈磨擦,對雙方都產生了強烈的效果。這刻才是欲罷不能。目下即使舒雅指天誓日答應卻桓度不會,卻桓度也不肯將她放過。
         秋林內春情無限,遠近不見行人。
         舒雅的最後掙扎便如比武一樣,在卻桓度高超技術下冰消瓦解,這吳國第二號人物的女兒,一向不把天下男兒放在眼內的美女,很快便把一雙玉臂攀上卻桓度的頸項,任由這個對地無禮輕薄的男子為所欲為。
         卻桓度感到丁香暗吐,極盡魂鞘。忽地頸側一麻,全身變軟,給舒雅反制著大穴,不由暗罵自己大意。
         舒雅左手穿過卻桓度雄偉的背脊,把他緊緊摟貼在自己身上,卻桓度全靠她的摟抱,才能不因要穴受制,軟倒地上。主客形勢逆轉。
         舒雅身形很高,比之卻桓度,只低了小半個頭,現在舒雅把俏臉湊到卻桓度面前寸許處,沈聲問道:「剛才那女人是誰?」卻桓度幾乎歡呼起來,他剛才最擔心就是舒雅用手段欺騙他,再乘機制服他,其實對他絲毫沒有愛意,這樣的情形最糟。日下她這個問題,分明出於妒忌,這就證明她對他大有情意,如果利用得好,比之先前一面倒地佔有她,更勝一籌。
         卻桓度不敢怠慢,眼中露出驕傲的神色,精芒直望向舒雅,剎那間眼神轉變,似乎帶有一種莫名的哀傷。
         舒雅心中一軟,制著卻桓度頸側穴道的手一鬆。無論卻桓度怎樣回答,一是更激起舒雅的嫉妒,一是令她心生鄙視。卻桓度一方面表現了令她動心的威武形態,另一方面又露出極度失意的神情,使她心弦震動,既憐且愛。
         卻桓度知道這是決定性的時刻,一定要長驅直進,直搗敵方的大本營,將敵人的身心全部佔領。一雙手迅速在舒雅身上活動起來,在這灼熱又充滿活力的胴體上,肆意輕薄。
         舒雅嬌喘連聲,身體象徵式地扭動抗拒。又有點暗惱此人色膽包天,居然在這等地方向她發動徹底性的進攻,卻又特別刺激興奮。忽然耳際生風,給卻桓度摟著躍上樹林密處,兩人擠在一株大樹的橫杈上。
         卻桓度的手開始滑入舒雅的衣服內,在他的挑逗下,她防守的意念完全被摧毀。
         舒雅做夢也想不到,在這樣的處境下,獻出了寶貴的貞操。

第五章 書齋春色

         卻桓度送別巫臣,回到書房。
         這幾夭來事情發展迅快,枝節橫生,他很需要這樣一個靜下來的時間,好好思索各方面的問題。
         現在他到了前所未有的有利環境,吳國內由闔閭到夫概王、白喜等,和他都因有共同的目標,關係日漸密切。反而是早先把他引進的伍子胥有點異樣。
         經過了一年多來的努力,他聯絡上舊日家臣,這是一股龐大的力量,令卻桓度有一個班底去進行他的計畫,而且卓本長他們全是在楚國生了根的人,使在楚城內的行動更為容易和方便。
         反而在男女關係上,他卻是有苦難言,夏姬的恩怨纏綿,與夫舒雅微妙的敵對關係,還有,就是……想到這裡,卻桓度心中一動,感覺到有人接近緊閉了的書房門。
         事實上他聽不到任何足音,這表示了門外的人,在輕功上應該有頗佳的造詣。
         卻桓度沈聲喝道:「誰人站在門外?」一個嬌柔悅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孫將軍,我可以進來嗎?」卻桓度鬆了口氣,自己幾乎忘掉了她。這不正就是自己的「私產」,那從晉國來的吳王僚孫女嗎?
         卻桓度靜坐不動,道:「進來吧。」
         書房門「呀」一聲被推了開來,現出一個修長婀娜的身形,清麗脫俗的臉上,絲毫沒有脂粉的痕跡。身上披了一襲寬柔鵝黃的長袍,束了一條寬邊的白腰帶,長長的秀髮在頭上結了個髻,用一根長長的銅簪橫卡著。卻桓度被她的豐姿吸引,一時日瞪口呆。
         卻桓度心想,為什麼以自己這樣厲害的眼力,到現在才發覺她是這樣美麗,心中略一思索,登時想起無論是那次在吳宮看她歌舞,又或昨夜她初到自己的將軍府,她都是蓄意地濃裝艷抹,身上的衣服俗艷不堪,看來是想用這些外象,瞞過她高貴的出身,現在她的密已為自己識破,再沒有偽裝的必要,所以這清麗迫人的美貌,才是她的本來面目。
         卻桓度隱隱覺得,她含有取悅他的用意,這等男女之事,非常微妙難言。如此看來,他已爭取到她一定的好感。
         一陣清幽的少女體香飄送過來,女子一直走到坐在蒲團上的卻桓度身旁,雙腿幾乎碰上卻桓度的肩膊,才停了下來。
         女子緩緩在他身旁跪下,她身形極高,跪下的高度剛好與坐著的卻桓度平頭,清麗的面龐離開卻桓度只有幾寸,如蘭的口氣,不斷噴在卻桓度臉上,高聳的胸部微微起伏,昨夜的緊張全被輕鬆替代。
         卻桓度感覺到她的青春和活力,散發著難以抗拒的魅力,她剛才踏進門來,順手將門掩上時,他便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天地間忽然只剩下這間書房,只剩下他和身旁這美女,把世間一切的懷疑和恩怨都關在室外。
         卻桓度脫口問道:「你今年多少歲?」女子毫不遲疑地答道:「二十一歲。」她似乎準備順從地回答任何問題,一點沒有隱瞞的打算。
         卻桓度凝視著她的秀目,問道:「為什麼你這樣地信任我?」女子面上一紅,緩緩低下頭來。
         卻桓度看著她垂下的頸背,線條優美,肌膚潤澤,心內泛起一片溫柔。
         女子輕不可聞的聲音道:「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女子抬起頭來,又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怎樣來到吳國?」眼中射出熱烈的光芒。
         卻桓度一直不敢提出這個問題,因她若果真是給收入官府為奴,再在晉國受訓為舞姬,她便等同下賤的官妓,這種遭遇,卻桓度怎忍心和這樣氣質高貴的美女連想在一起,所以一直不欲啟齒,現下看到她反而自願坦告,事情真相或有轉機,非如始料之不堪,心中不由驚喜。
         卻桓度道:「你叫什麼名字?」女子俏臉再紅,輕輕道:「夷蝶。」
         卻桓度微微一笑道:「夷蝶,很美麗的名字,好!你說吧。」
         夷蝶閉上雙日,好一會才睜開,閃著奇怪的光芒,似乎在腦海內重演著一些早被遺忘的往事。好一會才道:「我十六歲時,父親帶我逃離吳國,躲避闔閭的追殺,北逃至晉國,才安定下來。父親一直教我練劍,要我緊記大仇,不可一刻或忘。」
         說到這裡,夷蝶眼中一片迷惘,像是不知如何是好。
         卻桓度憐惜之心更甚,夷蝶正值青春少艾,便要強被仇恨的種子折磨,精神上的負擔非常沈重。
         夷蝶眼中神色轉為悲痛道:「當年父親為了抗拒闔閭的衛兵,搏鬥中受了內傷,一直未能痊癒,時好時壞,三個月前,終於過世。」她眼中淚光閃閃,一個少女,突然失去唯一的親人,變成一名孤女,這等遭遇,聞者心酸。
         卻桓度伸出右手,繞到夷蝶頸後,輕柔地撫摸著,夷蝶低頭不語,陶醉在卻桓度的撫慰裡。
         良久夷蝶抬頭來道:「父親臨死前,我曾經問他我今後要怎樣做,他眼角流出淚水,一語不發,直至死去,也沒有告訴我日後應該如何。」
         頓一頓夷蝶續道:「父親逝世後不久,一直跟隨著我父女的唯一家將,回來告訴我官方正在挑選能歌善舞的官妓,送來吳國作禮物,我覺得是個機會,於是通過家將以種種賄賂的手段,終於得到一個假冒的身份,前來吳國。」
         卻桓度道:「那天你在吳王殿前獻舞,有大好刺殺闔閭的機會,為何又輕易放過?」夷蝶道:「那晚吳王背後的幾個人,虎視眈眈,我完全沒有下手的機會。」
         卻桓度「哦」了一聲,心想你這區區女子,能在這等場合不張惶失措,便是天大膽識。
         試想吳王闔閭當日奪位,全靠刺殺的手段,他對這方面自然戒心最大,如何會輕易被你所乘。他身邊永遠有武藝高強的心腹死士,輪班看守,儘管他卻桓度的高超武技,亦沒有一定的成功把握,何況這功力遠遜的夷蝶。
         卻桓度右手輕往下移,在東蝶豐滿和充滿彈力的背肌來回撫掃。
         夷蝶低垂下頭,面上一片紅暈,呼吸逐漸加速,任他為所欲為。
         書房內除了夷蝶輕輕的吐氣聲,寧靜和平。
         卻桓度細心審視夷蝶優美的輪廓,沒頭沒腦地問道:「由冒充官妓到現在,你有沒有……」說到這裡語句中斷,似是難以宣之於口。
         豈知夷蝶已明白了他意思,頭幾乎垂到胸前,紅暈直泛上耳根,細若蚊蚋地道:「沒有。」最後那個有字,幾乎只是喉嚨間的一下輕響,卻桓度若非和她在緊貼的距離,一定不能聽見。
         卻桓度放下心頭大石,他絕不希望這不染俗塵、有膽有色的清純少女,受到狂徒的沾污。
         夷蝶所說的遭遇確是曲折離奇,問題在於晉國的朝政是否的確敗壞到這樣的程度,使她可以行賄擠入這份作為「國禮」的行列。無論如何,只要能證明她真是「貞節尚存」,則她所說的一切,都屬可信。否則她便可能是晉國特別訓練來吳國的間諜了。
         卻桓度決斷過人,想到這裡,馬上付諸行動。他一把將身旁的美女拉了過來,另一隻手毫不遲疑從她的衣領處滑了進去,正是「攻其不備」。
         夷蝶一聲嚶嚀,象徵式地掙扎了幾下,隨著衣服的減少,嬌喘聲卻不斷增強。
         卻桓度每一下愛撫,都帶給她全身的痙顫,經驗老到的卻桓度,差點已可打賭她是處女無疑。當然他現在是欲罷不能,一定要等待赤裸裸的事實來證明。
         書房內無限纏綿,春光撩人。
         看著身下夷蝶赤裸動人的身體,感性的線條在眼底優美地起伏著,卻桓度達到前所未有的愉悅鬆弛。
         心中忽然冒起退隱山林,離開這勾心鬥角、逐鹿中原的權力場所的想法。但很快他又把這意念強壓下去。這類想法,其實正是他家破人亡前所最羨慕的生活,現在他想也不敢再想了。
         對於一個劍手來說,意志是最先決的條件,所以卻氏劍法最重守心,「心」若失守,不戰自敗。想到這裡,卻桓度領悟到兒女柔情,是最能令人壯志消沈的。
         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按著響起叩門聲。
         卻桓度沈聲問道:「什麼事?」門外傳來親衛的聲音道:「大王有事,請將軍現在立即進謁。」
         卻桓度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夷蝶赤裸的雙手緊纏土來,獻上香信,卻桓度黯然魂銷,始知最難消受美人恩!
         卻桓度經革簡從,匆匆入宮謁見吳王闔閭。
         進入吳宮,由吳王親衛帶領到闔閭的書房。
         闔閭正在案前批閱竹簡,見卻桓度進來,露出前所末見的親切笑容,欣然示意卻桓度坐下。
         書房內不見闔閭的親衛,只有案上放了一把連鞘的長劍,劍鞘鑄工精美,滿佈紋飾。
         闔閭見卻桓度留意長劍,微笑道:「孫將軍,你看這把劍有何特點?」卻桓度略一沈吟道:「這把劍劍身特長,不知是何物所制?」闔閭道:「你為何不取劍細看?」卻桓度心中一凜,見對面的闔閭似無惡意,不再猶豫,伸手將劍連鞘取起,緩緩從鞘內抽出長劍,登時一室寒芒。
         卻桓度脫口叫了一聲,眼中充滿讚賞的神情。
         劍長四尺有餘,比之父親卻宛傳下的銅劍「銅龍」,還要長上半尺。當時鑄銅的技術水平,一般只可鑄造三尺至三尺半的銅劍,超過了這個長度,便很易折斷,像「銅龍」已是十分罕有的長度,現下這柄劍長達四尺半,簡直是見所末見,且已有著鋼鐵的成分,硬度又勝於銅。
         闔閭見到卻桓度驚歎的表情,微笑道:「這是越國鑄劍大師歐冶子的驚世之作,這樣的鐵劍,他一生中只鑄造了七把,四把落在我手上,其中的一把「越女劍」,我送給了夫概王的女兒,所以我手上仍有三把這種罕世名劍。」
         卻桓度哦了一聲,比試了一下長劍的重量,讚歎不已。
         這把鐵劍的劍身滿佈菱形的暗紋,刃部不是平直的,最寬處約在距劍柄的三分之二處,然後呈弧線內收,至近劍鋒處再次外凸,然後才收成尖鋒,刃口的這種兩度弧曲的外形,使長劍更利於直刺,鬼斧神工。
         吳王肅然道:「孫將軍,由今天起,這把劍就是你專用之物,萬望你好好保存。」
         卻桓度驀地把眼光從劍上收回,立起身,退後跪地謝恩,朗聲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內心欣喜無限。這柄鐵劍更勝銅龍,使他如虎添翼,更難得的是吳王對他的寵信。
         闔閭眼中神光迸射,若無其事地道:「如果我知道你除了兵法外,也是擊劍的大行家,這把劍早就送給你了。」
         卻桓度知道吳國內的風吹草動,沒有一點能逃過他的耳目,亦不答言,話鋒一轉道:
         「臣下請求批令,讓臣下潛入楚境,好根據實際形勢,定下將來攻楚的行軍路線。」
         闔閭神情有點錯愕,問道:「身入虎穴之事,可否由他人進行?」卻桓度神情嚴肅,答道:「絕對不可以,這關係到我國興亡,豈能經他人之手。」
         闔閭長身而起,繞著書房緩緩而行,他對這大將軍極為倚重,心下猶豫。
         卻桓度知道事關重大,若不能潛回楚域,除去中行和襄老,後果不堪設想,連忙道:
         「還請大王欽准此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闔閭倏地停步,口中喃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准你此行。」
         卻桓度連忙謝恩。
         二人商談一會,卻桓度告辭離開。
         巫臣攜夏姬來到吳國,訓練吳國戰士車戰的技術,不經不覺過了三個多月,踏入初秋時分。
         巫臣絲毫不知他也被吳王利用了來作掩眼的法門,使楚人誤以為吳人欲以車戰之術,來對付楚國,掩飾了他們在步騎兵方面的訓練和弩箭的生產。整個吳國都處在積極備戰的狀態下。
         卻桓度從楚國方面不斷得到卓本長傳來的消息,中行的行蹤已被清楚知道,襄老行蹤詭,可是時日無多,卻桓度決定在數日內起行。

第四章 前朝遺美

         回到將軍府,巳接近丑時末。
         親將來報,吳王使人送來巫臣轉贈的舞姬,已在偏廳中等候有兩個多時辰了。
         卻桓度心中感到一陣刺激,他一生中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香艷的禮物,這些舞姬無論樣貌身材,都是萬中無一的精選,聲色藝俱全,又是中原美女,對南力的人來說,充滿了異國情調。晚宴時被夏姬引發的感情,似乎突然間有了宣的對象。
         卻桓度來到偏廳的門外,剛好看到一名女子背對自己而坐,卻桓度敏銳的目力告訴他,當他來到廳門時,這女子雙肩微微一緊,顯示她正在提高警惕,留意著自己的接近。
         卻桓度心中發出警報,這晉國的舞姬,其實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因為他的步聲輕如狸貓,若非受過訓練的好手,一般人儘管被他走到背後三尺,怕也不能單從聽覺發現他的接近。現正唯一的問題,就是她是否是晉國訓練派來吳國的間諜,抑或只是一個特別的例子,與晉國無關,卻桓度一定要查明這點,否則帶著個這樣的禍根在身邊,對他各方面的行動,都不力便。
         卻桓度心中轉著無數問題,腳步卻亳不停滯,一直走到那女子的身前,高高在上地低頭俯視她的俏臉。
         女子抬起頭來,接觸到卻桓度光芒四射的虎目,連忙低下頭去,只是這一瞥,卻桓度看到她面目甚美,是當時歌舞的女子中最出色的二、三人中其中一人。
         這晉國舞姬身穿長裙,腰繫白色寬帶,使她看來修長婀娜,衣領斜交,在他站立的角度看下去,可以見到她一截雪白的胸肌,閃爍生光,充滿成熟女性的吸引力,卻桓度禁不住嚥了一口涎沫。
         女子立即知覺,似乎大膽活躍起來,剛要站起身向自己這個新主人施禮,忽地又跌坐回去,原來雙肩給卻桓度按著。
         卻桓度鼻中嗅著女子身體的香氣,兩眼直望進女子的眼內。
         這女子眼中現出不解的神色,胸部不斷起伏,呼吸急速,神態頗為緊張。
         度卻知道她至少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因為她修長的手絲毫下見顫動,換了一般人,在度定樣的「奇兵」突施下,不發抖才奇怪。心驚手顫,是最自然和正常的反應。
         卻桓度雙手輕捏女子的肩頭,觸手處溫軟又充滿彈性。
         女子垂首不動,任他為所欲為。
         大宅一片寧靜,在卻桓度進來之前,已吩咐了手下各人休息,所以僅管他要幹些什麼,絕不會有人知道。可憾者卻桓度卻先要弄清楚她的身份目的,才可以放心享樂。
         卻桓度低聲道:「望著我!」語氣充滿命令的味道。
         女子緩緩抬起俏臉,一對美目直視卻桓度,閃過一絲倔強的神色。
         卻桓度眼中威稜迸射,他眼中的神光,連有吳越第一高手之稱的夫概王一時也被他所懾,何況這個女子。她和卻桓度的眼光甫接觸,全身一震,迅速敗下陣來,不自覺地垂下頭來。
         卻桓度怎肯放過她,再喝道:「望著我?」語氣不怒而威。
         女子遲疑了一會,再抬起頭來,長長的秀目,露出不解和乞憐的神色。
         度見好就收,虎目漸轉溫柔,但他知道剛才自己虎目含威的形象,已深深地在她腦海內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對於要徹底征服她,作用很大。
         攻人者,攻心為上。
         卻桓度一對按著女子的雙手,忽發出一剛一柔兩種力道,從女子的肩井穴直攻而入。女子全身一震,內氣自然生出感應,抗拒卻桓度侵入體內的真氣。
         卻桓度雙手一震,幾乎被彈開,連忙催迫內力,真氣攻破女子的防禦,很快把她全身大穴逐個封閉。
         女子美麗的臉上現出驚駭欲絕的神情,全身不能動彈,生死盡操於卻桓度之手,茫然不知如何被識破自己的身懷武技。另一方面,度的高明,大出她意料之外。
         度內力忽地收回部分,她發覺自己又可開口說話和動作了。
         度微微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女子抬起頭來,眼中帶著傲慢的神情道:「孫將軍如此高明,要殺要剮,那隨便你。」
         度收回雙手,背轉身緩緩步入廳中,負手笑道:「果然是入世未深。用刑之道,博大精深,無論何等口硬之人,入到刑室,都會變成一條無恥的可憐蟲,姑娘是否想嘗試一下這方面各種變化的過程?」背後風聲忽動,卻桓度身形閃電般倒飛而出,剛好攔著耍從廳門逸走的女子。
         眼前鋒芒閃動,一把匕首迎面刺來。
         卻桓度雙手化作虛虛實實的爪影,一下即捏緊女子雙手。
         卻桓度武功之高,大出女子意料,女子同時身上幾下輕疼,原來卻桓度用雙腳急,封閉了她幾個大穴,女子全身一軟,同卻桓度身上靠來。
         卻桓度右手從她的肋下穿入,繞過背後,將她緊緊抱住,一陣軟玉溫香充滿懷抱,令人魂銷。
         卻桓度左手抬起她右腕,看見緊握在她手裡的匕首上,鑄有「吳王僚專用」五個大字,心底一震。
         這吳王僚是現今吳王闔閭的上一任吳王,當時吳王僚曾被宛等所困,其後公司光即現在的闔閭設宴請吳王僚赴會,遣刺客專諸於魚腸內藏劍,當場刺殺吳王僚,奪其位為王。這女子手持吳王僚的匕首,顯然別有內情。
         女子秀長的雙目緊緊閉起,眼角逸出兩滴淚水,陷入失望的深淵。
         巫臣把嘴湊近女子的耳朵邊,低聲道:「如果不張開雙目,立即把你和其他死囚,關在一起。」
         女子驚悸地張開雙目,若真個與其他死囚關在一起,她的遭遇可想而知,至此她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
         卻桓度在氏家城破滅前,終日和族中女子嬉戲,深悉她們的弱點,所以對付起女子來,分外駕輕就熟,尤其是他見這女子氣質高貴,更是投其所怕,果然一下子把握到她的弱點。
         卻桓度雙手一緊,把她摟得更實,感覺她全身震抖,知道她心中十分驚怕。
         卻桓度柔聲道:「不用害怕,我絕對不會傷害你。」他已從吳王僚的專用匕首,大略把事情理出個輪廓來。
         女子抬起淚眼,看見卻桓度眼中射出憐惜和同情,淚水再也忍不住,流落臉頰。
         卻桓度忽硬忽軟,欲擒故縱,在他這深合兵法的攻勢下,她的堤防終於徹底崩潰。
         卻桓度把聲音壓得很輕地道:「先王是你什麼人?」女子淒然道:「是我祖父。」
         卻桓度繼續問:「你又怎麼會流落晉國?」女子眼中閃過一陣猶豫,毅然道:「我不知道為何會信任你。但情況已不能再壞了,坦白告訴你,我此次來吳,是想行刺闔閭,報滅家之恨,可恨吳王沒有揀選到我,算他命大。」說完閉上口,似乎再不欲言語。淚珠不斷流出,雙肩抽動。
         卻桓度心知這時還不適合向她查詢底細。
         輕輕摟著她的香肩,推著她走回睡房。
         一直把她扶到床上,要她睡下。
         女子微一遲疑,嚇得停止了哭泣。她原本決定犧牲玉體,來完成目標,現在為卻桓度識破身份,似乎一下子又回復金枝玉葉的身份,無端羞澀起來,這等心情變化,非常微妙。
         卻桓度眼中正氣懍然,絲毫沒有色情的成分,他為人光明磊落,絕不會強人所難,雖然佔點便宜,在所難免。
         他為她蓋上薄被,深夜春寒,別有一番滋味。
         他轉身步出睡房,轉到書房睡覺。
         前晚他一宵無眠,現下應是休息的時間了。想起過去這兩日內,多多姿,至於成敗優劣,留待明天再算好了。
         第二日清晨卻桓度一早醒來,昨夜只睡了兩個時辰,但他功力深厚,精神完全恢復過來,梳洗後,吩咐下人一番,才往見吳王。昨天他和吳王約好,要帶他參觀自己這幾年來精心策劃的新戰術,能否借吳國之力返楚復仇,要看今日的表現了。
         一個時辰後,他和伍子胥與吳王闔閭來到了西郊一個校場,四周滿佈屬於他們系統的士兵,防守嚴密。
         、伍兩人領著闔閭,來到一所大宅,裡面有數百工匠,從事各兵器的製造。
         卻桓度帶著闔閭走進一條由衛士守著的通道,來到一道緊閉的大門前道:「這裡面製造的武器,屬最高密,一直以來,除了伍將軍和我外,其他將領一概不知。」
         見到吳王面上有不愉之色,卻桓度忙道:「現在研製成功,才特地請大王前來觀看。」
         吳王這才釋然。
         自有衛士打開大門,一條地道斜斜向下伸去,隱約傳來金屬鍛打的聲音。
         吳王闔閭不知兩人弄些什麼玄虛,大感興奮,試想以伍子胥的穩重,卻桓度的精明,這樣煞有其事帶自己來參觀,這機密武器肯定非同等閒。
         伍子胥道:「大王請隨我來。」
         三人往地道走去,跟著是十多名吳王的貼身護衛。
         地道兩邊點了油燈,照明充足。
         盡處是個工場模樣的地方,一個五十來歲的工匠,正在恭候龍駕。
         卻桓度一揮手,老工匠連忙取出一件似弓非弓的武器來。
         吳王闔閭細心察看,此物前所未見,不知有什麼用途。
         卻桓度在工匠手中接過,微笑道:「這強弓,我稱它為「弩」,比之弓,只是多了一個機括,但威力卻增強弓十倍不止,能穿射任何護甲,包括戰車上的戰十護甲。」
         吳王闔閭奇道:「這「弩」比起弓來,有什麼改進的地方?」伍子胥欣然接口道:「弩和弓不同,首先弩在張開以後,絃管便穩在弩機上,並不須要像弓一樣總要用手臂發力拉著弦,這樣可以有較長的時間瞄準,因此能更準確地射中目標。」
         吳王大喜,他也是精明厲害,一聽之下,連連點頭。
         卻桓度接口道:「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眾弩可以集中齊射,給敵人以突然而猛烈的打擊。如果張弓射箭,僅能靠一個人的臂力,張弩遠射,除了使用臂力外,還可以用腳蹬等方法,使力量加強,射程增遠,威力無與倫比。」
         吳王仰天長笑道:「兩位今日為吳國立下大功,他日我擊敗楚國,進軍中原,必不薄待兩位。」
         伍、兩人一齊謝恩。
         卻桓度取來一支長箭,把它放在機括上拉緊,長箭定在弩機上。
         卻桓度把弩箭瞄向遠在二百步外的一個箭靶,一接機括,弩箭「嗤」地射出,正中紅心。
         吳王和親兵一齊轟然叫好,當時的箭弓,只是力達四石,遠及百步,弩箭能及三百步,他們怎能不歡叫?
         吳王問道:「製作一把這樣的弩弓,需要多少時間?」他一問便問到節骨眼上。
         卻桓度答道:「弩的製作,繁複處更甚於強弓,最少要五年方成。」
         吳王一陣沈吟道:「這弩弓的密,始終不能瞞過楚人,如果我們能在三年內攻楚,儘管楚人知曉,亦是無奈我何。」想到得意處,大笑起來。
         卻桓度和伍子胥兩人會微笑。
         這一著才是最厲害,吳國若想把握時機,必須在短期內出兵。這弩箭的製作,正是要迫吳王及早走上這條戰爭的道路。
         吳王道:「由今天開始,我們將以最新的戰術和武器,來擊破中原各國引以為榮的戰略。」
         三人一齊大笑起來。
         卻桓度一步一步接近成功,大戰的日子,也一步一步地迫近了。
         卻桓度回到將軍府,巫臣剛好到達,兩人在書房內見面。
         巫臣首先道:「世事遷移,變幻莫測,非凡夫俗人的意志能加左右。試想我倆都是楚臣,目下一事晉一事吳,你更搖身一變,成為兵法大家,誰能料到?真是大夢一場。」言下不勝唏噓。這縱橫不倒的外交家,說出心內感受,分外動人。
         卻桓度沈吟不語,頗有感觸。
         兩人這番相見,多了一份親切感,有如老朋友的相敘。
         卻桓度打破沈默,說起昨天的相見道:「巫兄不愧外交能手,當日乍見小弟化身為孫武,仍能從容應付,小弟必定當場露出馬腳。」
         巫臣失笑道:「當時我內心的震駭,非是言語可形容萬一。幸好我們這類人慣於將感情埋藏心底,所以應付起這種場合,比一般人容易點吧了!」
         卻桓度心想,你的感情肯定因為不斷埋藏心底,日積月累,愈來愈多,一旦被夏姬引發時,也比一般人厲害百倍。這個想法,當然不直宣之於口,轉變話題道:「現今楚國的情況如何?」巫臣想了一想,歎道:「楚國雖然因為囊瓦排斥異己,天怒人怨,但國勢盛強已久,土地廣闊沃美,人丁旺盛,將領如武城黑、沈尹戍、子西、子期、申包胥等都是難得的人材,力量較諸吳國,強大得多。」
         卻桓度面無表情,忽又問道:「吳國用兵於楚,晉國可會相助?」巫臣望向卻桓度,猶豫了一會,沈聲道:「我也不想瞞你,晉國現下自身難保,非到生死存亡,絕不會動其一兵一卒。這次我這專使,其實也沒有包藏什麼好心,只是希望吳國能在楚國的後方生出牽制的力量,使楚國不能北侵中原,就是這樣而矣吧。」
         卻桓度微微一笑,似乎這答案早在他猜算中,只是要巫臣親口證實吧了。
         巫臣續道:「尤其可慮的是秦國。秦國地處西陲,晉國一日強大,秦國一日不能東侵,可慮者秦、楚兩國日下關係密切,楚國有難,若得秦師出兵夾擊,吳國兵力僅管倍增,也定難討好。」
         卻桓度接口道:「所以此次用兵,主要在於「速」和「奇」,貴勝不貴久,否則勞師遠征,以弱攻強,徒然自取其辱。」
         巫臣眼中掠過讚美的神色,道:「兄果然高明,深悉兵法之要。」頓了一頓又道:「夏姬要見你,同你道謝相救之恩。」
         卻桓度心中一震。連忙一陣長笑,掩飾自己的不安道:「夫人國色天香,誰不神魂顛倒,還是少見為妙。否則一旦不能自拔,如何是好?」兩人一齊狂笑起來。
         巫臣當然以為他在說笑。任何對夏姬的讚美,亦被他認為是理所當然。否則他為夏姬的犧牲,有何價值可言?
         那知卻桓度真是坦白說出內心感受,反而瞞過了這精明的外交家。
         這兩人間的關係微妙,隨時可以由並肩作戰的夥伴變成生死相鬥的仇敵。
         兩人談了一會,巫臣才告辭離去。

第三章 王府夜筵

         白喜和卻桓度並排而上。
         還未步上大門前的平台,夫概王迎了出來。
         卻桓度心下恍然,知道這次白喜約自己早來一步,內中實有別情,看來這次夫概王是要爭取自已加入他的陣營,進而推之,這人應當有著取吳王闔閭而代之的野心。
         夫概王一點也不提舒雅,客氣幾句,領著卻桓度去參觀他龐大的府第,自喜告個罪,不知轉到那裹去了。剩下、夫兩人,在幾個親兵護衛下,四處漫步。
         夫概王態度謙恭平和,一反平日的狂傲,引卻桓度並肩走進大殿東面的長廊,邊走邊道:「孫將軍還是第一次來本王處,一定要參觀武藏室。」他說話威猛沉雄,令人生出屈服相從的意向,正是天生的領袖之材,難怪能在闔閭之外,成為第二號強人。
         長廊和另一座偏殿相連,兩人在長廊並肩走著,在大陽的餘暉下,兩旁殿宇樓台,美不勝收。
         來到偏般的門前,四名赤肩穿著護胸鎧甲的力士,分立兩邊。
         卻桓度眼光何等高明,看到這四人全身體態勻稱,氣勢強凝,心下一懍。原來普通人是右手或右腳較粗壯,又或反過來左大於右,即是說一定有某部分是比較有力和靈敏,但若是像卻桓度這個級數的高手,全身無一不是最強和最靈活的武器,就會發展均勻,可以應付任何角度的突襲和進攻。因此當卻桓度驟見這四人,便從他們的身型氣度上,觀察出這四名赤膊力士,都是可被選入特級高千的行列。
         卻桓度面上神色不變,掩飾了內心的震動,以免夫概王察覺出自己眼力銳利,從而推惻出他的成就。
         卻桓度尤其震驚的是,從未曾聽過伍止胥或任何自己的手下提起過這樣的四個人。因為這樣的高手,能有一個,也足以造成聲勢,成為吳國著名人物,現在一下子出現了四個,依然不為人知,這大概王的真正實力確是令人震駭;更為可怕的是,他表面的粗豪狂妄,看來是一層煙幕,使闔閭等不存戒心。照這四個高手的深藏不露來說,顯然是應該對他另作估計了。
         可以說是夫概王低估了卻桓度,如果他知道卻桓度能從這些許的跡象,推斷出這個結論,心中必然後悔。
         夫概王也不見有任何指令,最近殿門的力士倏地推開兩扇以銅片嵌成一個獸頭的巨大木門。
         在力士的推動下,大木門輕若無物,卻桓度卻知道,每扇木門最少需要百斤之力,才可以推動,這種舉重若輕,才是難得。
         大門推開,殿內燈大通明。
         卻桓度心忖這次參觀「武藏室」,是針對自己的一次安排,以他估計,他卻桓度成為了夫概王一是招攬、一是消滅的一個人物。這當然是他在吳國的表現,對他夫概王造成威脅的力量,斷不能容他站在閭那一條陣線,所以這次的交手,非常重要。
         他如果不能讓夫概王對他不起排斥之心,往後的日子,便會變成和夫概王的明爭暗鬥。
         兼且這夫概王實力龐大,連吳王可能也會因為不想吳國內戰而寧願犧牲他卻桓度,那就是卻桓度最不想見到的局面了。
         大殿內明如白晝,擺著一列一列的兵器架,使人仿似進入了一座兵器的森林內。
         其中一個角落放置了幾輛戰車,更使人見而神往。
         夫概王帶卻桓度在兵器架林內穿插慢步。
         夫概王隨手取起一個銅鑄的胃,這種青銅鑄成的護體器物,是當時的極品,一般將士,只穿皮革製成的甲,能在重要部位加嵌銅片,已是很了不起,銅胄只有君王大公方可擁有。
         夫概王拿起這護著頭臉的銅胃,其正中處有一條縱切的脊稜,把全胄均勻地分左右兩個部分,胃面上的紋飾,就是以這條脊中線向左右對稱展開,組成一個大的獸面,還有兩支上翹的尖角,在相當於獸嘴的地方,露出了戰上的面孔,形狀威武。
         夫概王一邊解說銅胃的好處,一邊述說銅胃的來歷,卻桓度卻是一邊心驚,這「武藏室」內由一刀一戟,至弓箭甲,無一不是精品,夫概王的收藏魄力和支持這龐大收藏的實力,正是要向自己示威。
         夫概王神態輕鬆,轉到另一角落,隨手取下一把長弓道:「這把長弓的制做時間頭尾橫跨四個年頭,是以柘木、牛角、再以膠、筋、絲、漆等合制而成。要將這些材料合製成弓,因為不同的工序需要不同的季節來進行,例如冬天取木,春天取角夏天冶筋,秋天才把它合井合,再經歷冬天的寒氣,到春天再被弦,絲毫不苟。」
         卻桓度暗讚夫概王在這方面的認識,他是大行家,聞言便知夫概王內行。
         卻桓度取下一支長箭,細心觀察箭鏃的式樣,看見鏇頭拋棄了用的扁體形態,改用三稜錐體,由以往兩翼側刀前聚成鋒改成三稜約三條凸起的稜刃前聚成鋒,既增強了穿透力又加強了殺傷力。
         卻桓度心想:優良的戰術固然重要,但精良的武器亦起著決走性的作用,隨著申戰的日益發展和戰爭規模的逐漸擴大,防護裝備也進一步完善,使甲胃的製造日益牢固,防衛的部位更周密完備,故迫切地需要更為銳利而穿透力更強的箭鏃,卻桓度手中長箭,正是這頗應連而生的產品。
         卻桓度淡淡道:「這武庫呂稱天下之冠,但若不得其用,亦等同廢物,夫概王以如何?
         」夫概王雙目直視卻桓度,如老鷹般看望箸自己的獵物。
         卻桓度一雙虎目寒芒暴閃,毫不退避地向他同視,他知道今次若不能爭取此人對自己的信任和尊敬,他日行軍調將,將會有很大障礙,很可能因而招致敗績。
         兩人的眼神,等同利刃,在空間交擊。
         雄獅一樣威猛的夫概王道:「孫將軍膽識過人,本王佩服。」
         卻桓度聽出夫概王的說話後面另含深意,登時醒悟到剛才舒雅並非是無意遇上,而是專志試探自己的深淺。幸好他以過人的膽力,贏得高深莫測的形象。
         卻桓度伸大一陣大笑,豪邁不羈。
         夫概王為之錯愕,一向定溫文的卻桓度,忽然露出這樣豪雄的神態,令他大感意外。
         卻桓度知道自己這一著奇兵爭回了主動的形勢,連忙乘勝追擊,通:「要在千軍萬馬中,保持冰心一片,才是克勝之道,其他何足言勇。」這幾句說話非常凌厲,人示他度儘管面對千軍萬馬,也如高山似的不能動搖,何況只是舒雅的一把「越女劍」。
         夫概王一時寺啞口無言。
         其實卻桓度正向夫概王施展攻心之術,往他心中便下自己的威武形象,當然若非他適才表現了過人的膽識,這幾句話會沒有半點用處。
         夫概王知道不能在這方面向卻桓度施壓力,轉口說:「古語有云,良禽擇木而棲,良將選明主而事,當今天下群雄並列,晉、齊、秦、楚均為雄霸,吳國地僻人稀,偏處南方,孫將軍兵法大家,天下知名,為何偏要投靠於我?」這幾句話非常厲害,一個對答不好,對他今後在吳國的發展將有很大的影響。
         卻桓度不禁對這吳國的第二號頭頭另眼相看,他看來表面粗豪,卻是具有機心,智勇雙全。
         卻桓度淡淡一笑,回復到從容謙讓的神態,一方面是見好就收,另一力面亦是要夫概王捉摸不著他的心意,道:「我孫武一生致力於兵法之道,深信最好的理論,必須身體力行,用之於實戰上,始能如其真偽,這是我一生最大的理想和願望。」說到這裹,兩眼忽地射出神光,像兩文利箭一樣,從夫概王的眼睛透射進他心內。
         夫概王神色一變,顯然被卻桓度突如其來的眼神所懾。卻卻桓度虛虛實實,忽軟忽使,使他無從捉摸。
         卻桓度眼中神光忽又消去,抬頭仰視似乎陷進深思裡,好-會才繼續說:「晉、秦諸國沈迷車戰之術,積習難返,絕難接受我新創的戰術,只有吳國一向以步兵騎兵為主,若能用我之道練習針對車戰的最新戰術,必能稱雄天下,這便是找的心願,也是我甘心事吳的原因。
         」這番話說得夫概王連連點頭,深合他要稱雄天下的野心,兼且卻桓度喑中點出他不理吳國誰人當權,只要能讓他一展所長,他自會甘心從之,這幾句話正說到他心坎裹。
         夫概王呵呵一笑,甚為滿意,兩人的距離拉近不少。
         這時有親衛來報,巫臣的馬車剛進入王府的外門。
         夫概王不再遲疑,率領卻桓度一齊出迎。
         在大門外除了白喜外,還有伍子胥和一眾大臣,此次夫概王是東道主,吳王間自然不便前來。
         伍子胥向卻桓度打個眼色,表示他己知道夫概王請他早來之事。
         卻桓度知道他信任自己,便不作表示。
         台階下一隊人緩步而上,巫臣一馬當先,身邊的人兒婀娜多姿,風華絕代,正是那一代尤物、自己夢縈魂牽的美女夏姬,心中不由一緊。
         巫、夏兩人背後跟了十來個身穿晉服的武士,卻桓度一個也不認識,知道這是巫臣的特別安排,把認識他卻桓度的手下,特地沒有帶來。
         度聽到身後的白喜低聲道:「那穿黃人的是閃電矛夏信,穿自大的是快刀捷了,這兩人都是晉關的著名高手。」卻桓度心下恍然,看來定次聚會,還合有比較吳、晉兩國武技的作用。這等比武,很容易演變成意氣之手,不知巫臣如何應忖。
         巫臣等很快和走下石階迎接的夫概王相遇,一邊談笑,一邊向上走來。
         卻桓度身旁一陣香風,原來舒雅亦走了出來。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正在走上來的夏姬,卻桓度不由喑笑女孩子自然難免有爭妍鬥麗的心態。
         這個角度剛好看到舒雅的側面,纖巧的鼻子恰到好處的聳起,便她的輪廊既有性格而又巧俏,長長睫毛下,烏亮的眼睛,比之夏姬的風韻迷人,是另一剛健明媚,各勝擅長。柄度心想若能把這樣驕橫的美女馴服,應是男性的一大快事。
         舒雅對卻桓度的盯視,止即起了感應,小嘴不屑地一噘,走遠了幾步。
         卻桓度心下有些許被傷害的感覺,幸而剛好巫臣和夫概王走了上來,巫臣正向各人引見夏姬,很快要輪到他了,急忙將舒雅置之腦後,應忖即將來臨的局面。
         巫臣和夏姬轉到卻桓度面前,不知是否神經過敏,卻桓度感到有兩對銳利的日光,正在很仔細地觀察著他和夏姬的神態。
         一對眼睛是巫臣,這是很可以理解的,因為那次救美之後,夏姬神態奇怪,自然令巫臣心下懷疑。當時雖將他瞞過,但總有點蛛絲馬跡,使巫臣心難釋然,不肯放過任何探查的機會。
         另一對利眼竟然來自身旁的伍子胥,這就令他大感不解。
         無論這兩人中任何一人,如果自己和夏姬的關係被其揭開,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夏姬悄然立在他眼前觸手可及的距離,卻似遠隔在萬水千山之外。他鼻孔傅進夏姬熟悉的體香,勾起往巫臣船內和這美女顛鸞倒鳳的回憶,面上卻要升起陌路不相識的初遇表情。
         巫臣的語聲似乎在很遙遠的地方來道:「夫人!這位是以兵法著稱的當代大家,孫武將軍。」
         夏姬抬起俏面,她清澈的大眼睛,一點不見異樣,深深向卻桓度一福。
         見到夏姬神態毫無破綻,卻桓度把提到平空的心放了下來。急忙裝作回禮,低下頭來,順便減短兩人日光相接的時間,忽地發現一個景象,令他幾乎魂飛魄散。
         原來他目光下射,看見夏姬的左手緊抓成拳,輕輕顫動,這個角度,位於夏姬右側的巫臣,剛好看不見,但能否避過伍子胥的目光,就是五五之數了。
         這時他巳不能計較,心中起了一片憐惜,夏姬的痛苦,使她需要用上極大的自製.見面禮罷,在夫概王引領下,一眾走進正殿。殿內的客席設在南方,上而設作北方,其他的席位,沿著東面兩方擺設,空出殿心大片的空地。
         眾人面向殿心坐下。
         一隊樂隊魚貫走進殿中,面向巫臣和夏姬的客席,奏起樂來。
         這隊樂隊有十人,分作兩列,作跪狀,身穿銀灰色窄袖長衣,頭戴黃色帽巾。
         左起第一人是指揮,雙手揮舞鼓杖,敲擊鼓面。後面四人吹著笙簫等各樂器,其他五人,有人側身彈瑟,有的在拍手唱歌,一時殿內充滿歡樂的氣氛。
         卻桓度一邊裝作留心欣賞,一邊目光四處巡遊,見到隨巫臣來的晉國高手都坐在對面東邊的幾個席位,那閃電矛夏信和快刀捷難兩人,面無表情,難知喜怒。舒雅和白喜一席,她的目光不時望向夏姬,好像天下竟有這樣的美女,以致心生不忿。
         事實上不止舒雅,殿內包括夫概王在內,大部分時間眼光往夏姬游弋,夏姬一舉一動,都是令人難以收回目光。
         樂隊演奏完畢,夫概王舉杯勸飲。
         酒過一巡,大概王道:「巫專使這次前來,展示車戰之術,令我吳人大開眼界,人聞晉國武風別盛,名家輩出,令人深嚮往。」
         巫臣仰天大笑道:「夫概王身為南方第一高手,若談武技,我等是班門弄斧,貽笑大家,還是藏拙好了。」
         白喜插嘴道:「巫專使太謙讓了,大家交換一下心得,應是天大美事。」
         常時武風極盛,宴會巾舞劍比試,幾乎是例行節目,不過兩國外交的宴會,牽連會比較複雜點吧了。
         伍子胥笑道:「巫專使這次下惜千里來此,如果不給我們一開眼界,太可惜了!」連伍子胥也附和,眾大臣立即一齊起哄,紛議比武的方法。
         卻桓度知道伍子胥為人隱重,每一行動都有深意,此次可能是與巫臣合謀,利用晉人的力量,一殺夫概王的威風。不知夫概王會否動用他的神高手,若是如此,恐怕巫臣和伍子胥不能討好。
         伍子胥和巫臣以往同屬楚臣,相識已久,巫臣此次來吳,正由伍子胥穿針引線,卻桓度推測兩人合謀,是符合情理的推斷。
         白喜一名手下走到殿心,卻桓度認得這人是以長戟著名的吳國高手萬蹤。心想夫概王這方一出場便是最箸名的好手,顯然志在必勝。這時形勢複雜,可能使變成幾方面勢力的傾軋。
         吳方高手萬蹤走到殿心,恭手向巫臣施禮,大聲迫:「白將軍手下參將萬蹤,願向專使請戰夏信老師。」全場一陣騷動。萬蹤一止來便挑戰晉方在埸的最項尖高千,常然是希望以一兩場比武來定下勝負。萬蹤和夏信使的一是長戟一是長矛,都是遠距離的格鬥丘器。
         萬蹤語氣巾透出強烈自信,那夏信反而神色不動,靜待巫臣的指示。
         卻桓度推斷萬蹤對這一戰無甚把握,所以反而要強迫自己生起強大的信心,才不致因怯戰致氣勢減弱,招致敗績。
         夏信為北方霸主晉國的有數高手,稱雄中原,難怪吳方高手被其盛名所懾。這夏信最著名一戰,是與楚國費無極的一次比武,當時夏信雖然落了下風,仍能全身而退,使他佔傳天下。
         另一方面卻桓度有點失望,這萬蹤一出,擺明夫概王不龠動用他那四名神高手。使他下能多得點有關這四名高手的資料。
         巫臣呵呵一笑道:「萬參將長戟四十八法,聞名久矣,夏信你好好領教高明,但須謹記晉、吳兩國,現為兄弟之邦,點到即上,以切磋為大前提。」
         夏信長身起立,離座走往殿心,拱手向夫概王施禮後,一語不發,神情僻傲,顯然不把一向僻處南力的吳國高千放在眼中。
         夫概王日中寒芒一閃,似動了氣。旋即笑容又浮上臉上。
         這時雙方都有隨從走下場來,兩人穿上銅胄和護著壺要部位的鎧甲。
         夏信的頭胄是虎頭紋飾,萬蹤的是一隻似獅非獅的怪獸,兩人身上的披甲都是以銅片穿綴而成,甲裙直幅下垂,剛好護著下陰,轉動靈活,外形威猛,殺氣騰騰。
         又有人取出兩人兵器,夏信持的當然是他的著名長矛,萬蹤則拿長戟。
         一陣鐘鼓在夫概王席後響起。
         夏信手中長矛忽地彈上半空,化出萬道子影,虎虎生風,大殿上空滿是寒芒,光耀眼目的矛尖反光,使殿上項時陷入重重矛影裹,這夏信一出手,吸引了全場日光。
         滿天矛影倏地收去,變成一支長達女八的長矛,離指著三丈外的吳國高手萬蹤。
         萬蹤一沈腰,長戟回指夏信。
         一股沈雄的殺氣,立時在兩名蓄勢欲發的高手間生起,教人呼吸頓止。
         卻桓度心下大叫不好,夏信果然高明,一出手便佔了主動之勢,看來他的圖謀,是要迫萬蹤在數招內分出勝負,這樣贏來乾淨利落,大方漂亮。其害處是這等接觸全無花巧,動輒重傷身亡,如果發展到那情況,便可能使雙方那難以下台。他日光一掃伍子胥、使臣和白喜等人,發覺他們那現出不安神色,自然是右到場中局勢,難以控制。
         夏信長矛寂然不動,由下斜上百指萬蹤。萬蹤長戟不斷震動,抵抗著夏信的強大氣勢,落了下風,正是動則不能久。
         吳國高手萬蹤開始雙腳移動,以夏信為中心,繞著夏信緩緩轉起子來,這一著萬蹤是出於無奈,希望藉此減輕夏信長矛遙指的殺氣。
         夏信靜立如石,軌在原地轉身,無論萬蹤或快或慢,他的長矛無一刻不是斜斜指向萬蹤咽喉的部位。看來只要萬蹤露出絲毫空隙,他的長矛會閃電上,此時形勢千鈞一髮,夫概王和巫臣等不安之色更濃了。
         一聲大笑在卻桓度口中響起,隨著大笑,他大步踏進殿內兩人決鬥的空間內,殿內各人一齊大驚失色,因為埸內比武的兩人,氣勢正凝聚到項峰,卻桓度這樣踏進他們的警覺範圍,一個不好,會招致兩人在氣機牽引下的自然反擊,即使武功遠勝他兩人,怕也難擋兩人的同時合擊。
         夏信和萬蹤兩人果然同時一震,一矛一戟同指向卻桓度。
         就在兩人要進擊的剎那,卻桓度驀然一聲大喝,手上寒芒一閃,抽出腰間長劍,嗤地一聲掣在半空,寒芒再閃,劈在矛戟所生起的強大氣勢上。
         長劍直劈向地下,在離地三寸處倏地靜上不動,長劍生出強大的氣勢,滿殿寒氣,這一劍雖然砍在虛空處,卻恰好在二人強大的氣勢網內,劈開一道空隙。
         夏信和萬蹤當然不能真的向卻桓度進擊,藉著這個機會,一齊提起兵器後退。
         這糾纏難分的局面,給卻桓度一劍化解。這一下武功還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那膽氣和眼光。
         卻桓度又是一聲長笑,寒光一閃便收,長劍插回內,跟著道:「夏老師和萬參將都是人功高強,這一仗便作平分秋色如何?」言罷一掃眾人,看見夫概王、白喜和伍子胥等臉上震驁的神色還未退去,夫舒雅面色煞白,顯然都為自己過人的決斷、眼力和劍法,震駭莫名。
         夫概王大笑道:「來人!夏老師和萬參將令我等大開眼界,每人賜寶劍一把,黃金十兩。」眼光轉到卻桓度身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這一著保存了他的顏面,使他對卻桓度大生好感。
         晉方高手無不現出驚異之容,卻桓度目一劍的氣勢和速度,把這些眼高於頂的中原高手全震懾住了。
         獨有巫臣毫不奇怪,連天下震驚的襄老也上他劍卜棄劍負傷而逃,還有什麼事他做不到的?心下更感激他出面解圍。
         至此沒有人再有比武的興致,宴會在融洽的氣氛下進行。
         席間巫臣道:「孫將軍兵法天下知名,不知巫某可有請益的機會卻桓度知機得很,連忙道:「巫專使若然有空,可訂個時間,兩人最後決定明天下午,巫臣到卻桓度府上見面。
         這約會在眾人前談妥,當然遠勝私下密約見。宴會直至丑時才結束,自喜和卻桓度同車而走。車內白喜向卻桓度再三道謝,手下萬蹤得保顏面,於他亦有光采。卻桓度這一著,似乎是押對了。